现在我不仅被困在了这个密不透风的院子里,更被困在了这副毫无法力的躯壳中。所有的伤口都不见了,只剩那道疤

我怔怔看块肌肤除了长者疤痕的地方,其他都是光溜溜的,透着青绿的血管,完好地就如新生一般。我按压着某一块肌肤,看着它发白又变成了一个红印这个位置应该是被红线缝住的。我从地上站起来,往身后的房间走去。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多宝阁式的药匣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矮几上堆放着诸多药材,大部分都是我认识的,医书散落在另一边,还有一只精巧的鎏金药炉,高阳青应该是用它煎药。

这里头的好东西是不少,甚至配些火药也不成问题。但炸房子危险系数还是高了些,毕竟在雪林,把自己埋了就得不偿失了。

我在矮几上翻找了一阵……没有刀,连最基本的铡刀都没有,高阳青难道用空气在切药材吗?

“啧……”我看着矮几上唯一的一只瓷碗,拿起便往地上一摔。

碎裂声在空寂的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我捡起碎片,便朝手臂刺去。

死掉的肉块,如何能再次完好得拼接在一起?即便是尸鸠天士,也不能让死去的肉身逆转新生。

刺痛顺着神经攀爬入大脑,表皮被碎片划出了狰狞的裂口,血液从肉中溢出,然后滴滴哒哒落下,很快浸湿了衣袖,沿着胳膊在地上积了一滩。我已经全是都是冷汗,血液浸湿了手,碎片都滑腻得要捏不住。但我仍旧在切割着,翻找着,观察着每一寸的肌理,血脉与肌肉拼接,略微发黄的骨头,随后继续将裂口扩大突,一路从手臂拉至掌心。

血流如注。

我倒在血泊之中,痛得再也握不住碎片。太痛了……真的太痛了,痛到身体麻痹,连视线也模糊,但我的心却是清明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乃不敢毁伤。因为有这样的共识,医术的核心便成了“由表知里”,“思外揣内”,但再仔细的观测也比不上亲眼的见证,经脉与动脉的细微差别,藏于肉理中的细枝末节,就像在这里……我的指尖扣入黏血的口子,翻出那有些发白血管。

这里……缺了一段。

在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时,我不由露出冷笑。

“李默!”高阳青瞪眼看着这一切,随后愤怒顿时从他脸上爆裂开来,“你在做什么!”

他试图将我从血泊中拉起,但因为碰到了我的伤口而使我发出痛呼。他整个人都僵住,那副熟悉的慌乱的神色又从他眼中透出来,然而一发现我在观察他,眼中又燃起暴虐的怒火,若是那眼神能化作刀片,我此刻想必已被千刀万剐一遍了。

“这是什么?”我举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是手。”无视高阳青危险的眼神,我自问自答起来,“但却不是我自己的手。做得真是逼真啊……同我原本的样子近乎一模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视线再次对上高阳青,他大概是怒极了,脸上沉静得如同死水,我坏心眼地将手往他眼前凑,像是在展示一般,“高阳青,你到底是怎么弄的?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又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狠狠攥紧。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手几乎要被他捏碎,本来凝血的地方又再次溢出血来。我这才发现他今日穿的是云岭制服,那雪白的绸缎就这么被染上了刺目的红,“李默!”他冲着我大吼,声音震得我耳膜都在发痛。

我感到一种本能的恐惧如山一般向我压来,我怕不由抖了下,小声道:“你还当我是李默……”

高阳青愣住。

“我还以为我不过是个任你揉捏的小玩意儿,可以随意改头换骨,今日改成这样,明日你不喜了,便又换成别的样子……”我没来由得一阵心酸,眼泪便簌簌往下落。

我怎么又哭了。

我心里十分嫌弃自己,但似乎是失血过多,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管控。

“你就是这么想的?”高阳青声音有些嘶哑,我对上他的眼神,心头又像是针扎一般的难受,我不知如何回答,任由他沉眸将我拦腰抱起,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他竟没有骂我,又或是惩罚我。但他这样一言不发,反倒叫人更加害怕。

透过贴着的地方,我感觉到他的肌肉都崩着。真奇怪,明明我的感知力都变弱了,但我还是能察觉到高阳青周身的气压,仿佛大山似的倾倒而下,我近乎喘不过气,呼吸间又都是浓稠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看着高阳青染血的衣襟,恍然意识到:这是……高阳青的血……我体内的妖族之血已经被他烧干了,再灌注别人的血他又一定不愿意,如此就只能用自己的血。故而我与他之间形成了一个类似血契的链接,我可以感知到他,而他的情绪也通过血契传递了过来。

这时我靠在他怀里,可以感知到伤心和如阴影一般笼罩在心头的绝望。

他把我抱回房间,我坐在床榻边,一抬头便对上他深如寒渊的双眼,他的脸都紧绷着,咬着牙,似是极力克制着。

“我若是……真当你是玩物……”

我看到他的眼底隐隐发红,便不由往后缩了缩。随之高阳青欺身上前,那带着薄茧的手悄然抚上我的脸颊。

“我若是真当你是玩物,你觉得我还会让你有心思想这些东西?”

我倒吸一口气,全是像是堕入了冰窟。

“我若是真当你是玩物,必让你忘却过往,全心只余我一人,从此依赖于我,臣服于我。”我感到有什么似天塌一般倾轧下来,只听高阳青凑至我耳边低沉道:“我若是真当你是玩物,必将你调教成媚兽,让你一天也离不开我,只会乖乖躺下求我操死你。”

我哑然得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突然好怕,好怕他真会这么做我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这么考虑过,但只是之前放弃了而已。

放弃了……我缓过神,喃喃道:“所以……这并非你所求。”

第82章 第五十一章

51

“是……我心中所求,你还不够清楚吗?”他嘴上说的是“所求”,但那口吻听起来却带着七分威胁三分隐怒,仿佛我不给,他就要将我吞了。

戾气藏不住得刺透空气,我体内的血液仿佛与之共鸣般开始沸腾,我心中的怨念如入水之墨亦同开始蔓延。

“我倒是不知……堂堂任远君求爱的方式竟这么特别。”

高阳青气息一窒,极怒反笑,“依你的意思,我就该由你在魔界做那玉艳姬的血饲之奴,好换得那所谓上人威名?”

高阳青冷笑着后退几步,下颚微抬,眼神冰冷而轻蔑,“别人喊你一声红绸上人,你就真当自己是人上人了?不过是被人当做刀枪,今日是你,明日也可是别人,到头来你不过伥鬼一只罢了!”

伥鬼……这用词倒是贴切。

“那我该感谢任远君,用心良苦,救我于火海。哦,还不止……你还解我妖血之苦,给了我这副新躯壳,以血喂养,甚至纡尊降贵,不惜同我双修。和堂堂任远君双修,这种机会不是谁都能有的,我该惜福才是。”

“你”高阳青咬紧牙关,胸口起伏着,又道:“到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你若这么渴求力量,何不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