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一秒，忍不住抬眼一觑，便见尸鸠天士的红眸在夜色下闪着诡谲的光，我吓得更低下头，恨不得将脑袋磕到桌面上。“但我想……若真是师父所为，必不会这般遮遮掩掩，如鼠辈般躲在背后。且若是师父，也断然不会也不屑朝凡人下手。”

当然更重要的是，尸鸠天士要是有这能耐，只怕便要搅得正道乃至整个魔界都风云巨变，他又哪里会有功夫来这里喊我吃什么汤圆？

我只低着头，便听尸鸠天士冷笑一声，“嘴上说得好听，只怕心里是不觉得我有这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操控活人吧？”

“不是……”我猛得抬头，一撞上尸鸠天士的眼睛，便又缩了回去。

他又阴测测地冷笑了几声，“罢了，你虚与委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同你计较。此事你既然还想着禀报金铎宫，我便当你心还是在这边。那那边的事情，你又当如何处理？”

尸鸠天士白而细的手指朝某处轻轻一指，我顺着那方向看去，便立马反应过来他指的正是我来的那个客栈。

一瞬间，我仿佛堕入深渊。

尸鸠天士低哑的声音像是毒蛇舔过我每一根紧绷的神经。“我嘱咐你不要再和生前的人扯上关系，你都当耳旁风了？”

我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似乎……已经不能用偶然、碰巧这些字眼搪塞过去了。

“怎么？想回去？”尸鸠天士突然柔声，“也是，你现在那些旧识都带金佩紫，你若归顺倒也能混得个高位，就比如那位……叫什么来着？高……”

“师父！”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望着他愈发猩红的眼睛，定了定神，“师父，我没有，我从未有过此种想法。”

我绷直了腰杆正视他，不教他能从我身上看到一丝的迟疑。然而他眯着眼扬起了一边的嘴角，配合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那嘲讽的意味便更加让人惊疑起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出手捏住我的下巴，那冰冷的肌理触感顺着表皮神经一直攀上的脊背，只感觉无限的恐惧扩散开来，我顿时失了呼吸。

“一道枷锁已经破了？”尸鸠天士掰着我的脸左右看着，“你这个半吊子，果真成不了事。早知如此，我还费力留你神魂做什么？倒不如成个恶鬼，无心无智，倒还能供我随意使唤些。”

我捂着快被捏住的下巴，有种现在就要被捏碎的感觉，我惨然想着：下颚骨若真是被捏碎了，他或许会给我装上别人，又或是别的什么动物的替代。想到这里，我的求生欲又迫使我开口道：“师父教训得是……”

他咋舌一声，愤愤将我推我座位，骂道：“没用的东西！看你就来气！”

说完，他便起身要走，我心里正舒了一口气，却又见他停住。

“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怕是留不得了。”那殷红的眼睛在月色下氤出了光晕，而他的目光正落在一个佝偻老汉身上。

“把他给我处理了。”

新年快乐！

第65章 第三十四章

34

我走向那个老汉，便见他在在角落里哆嗦得更厉害了。借着月光，我甚至能看清他手上因冻疮而开裂的手。他见我走近，便双手举过头顶向我跪拜。

“求求你们，放……放过我吧，我什么也没听到啊……我家里还有瞎眼的老婆子，她在等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他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那本就佝偻的身躯便更加渺小了起来。这时候我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是一小段红绳，上头打了一个简易的结，也不知是从哪个庙求来的。

卑微。

这个词突然跳上心头。

去或留，生或死，全捏在他人手中，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一遍又一遍乞求上苍的垂怜。但这声音如此微弱，又哪里会被听到。

我正瞧着，尸鸠天士却在背后冷声问：“怎么？不想动手？”

我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消散开来。我想了会，道：“是不想，这没有意义。”

“意义？”尸鸠天士讥讽地笑了一声，“杀人要什么意义？你该不会是不忍心了吧？”

“害我者，叛我者，我自然要杀。但对于凡人……我并非不忍，只不过凡人于我，不过如地上虫蚁，不慎踩死也就罢了，我何必费力气去杀呢？”我顿了声，又侧头朝尸鸠天士望去，“而比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师父，为何？”

尸鸠天士沉着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心里毛毛的，但是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想动手。倒不是我有了恻隐之心，不过是不想退让。

“为何师父要试探我？师父，可是听到了些什么？”他大老远跑来，绝不会就为了喊我吃碗汤圆这么简单。我看着尸鸠天士，想从他眼中寻找答案。

“师父心中有疑，故而前来。那么徒儿斗胆问一句，若是杀了此人，师父就能解除疑虑了吗？”

尸鸠天士看着我，脸上有些迟疑。

看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的猜想也差不多证实了。他心里大概是一直觉得我怀有二心，只有一有机会，便会逃走，因而在很长时间里，他都不许我出魔界半步。

即便后来我效力玉艳姬，他也还是信不过我。一方面老是骂我无能，另一方面又时不时提醒我身上背了多少恶债，已经是何等的无路可退。

他大概是中意我的，毕竟我是他众多“作品”中最能拿得出手的。本来我应该可以仗着这一点在他面前作威作福，但他的存在又让我畏惧我真怕哪天他一个不满意，便将我回炉重造了。

因为我即便想反抗，也只能软着来。就好像此刻，我用委屈的语气对他说道：“我听师父的便是。”

我别开脸朝老汉走去。

“慢着。”

我一时全身紧绷着，便感觉尸鸠天士突然站到了我身侧，又看着他抬手将我鬓边的碎发挂到耳后。抬手间，他身上一种类似铁锈的味道飘入鼻腔，我背后寒毛立马都竖了起来。

“你摆着这副不情不愿的脸给谁看呢？”尸鸠天士一张脸阴沉沉的，但眼神却是稍微柔和了些，“我既然收了你当徒弟，便是信你。但我也与你说好的，有什么事情，你不得瞒我。”

他拍了拍我的脸，动作称得上亲昵，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刚才所说的业已是我掌握的全部消息，绝无隐瞒。至于那两个云岭门的人……”我顿了顿，“他们是欠着我人情，我不过是想利用回来罢了。”

尸鸠天士微微眯着红眼，手指捏着我的脸有些用力，我忍着痛不敢吱声，只听他道：“你把握好分寸就好。” 语气听不出是叮嘱还是威胁。

直到他松开手，我才暗暗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