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从水路到了府城,码头热闹不已,停泊的商船货船比芙阳镇多。

不过到夏天,水运通畅,风也顺,才是最繁华喧闹的时候。

他没有停留,直接往廖记走,一进门,见廖诚良在,便喊了声廖叔。

不想廖诚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旁边的老头说:“当真是巧了,正说着,人就来了。”

83 · 第 83 章

闻言,裴曜不解,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老头身上。

老翁头发斑白,胡须参差不齐,衣着有些邋遢,背有点驼,腰间挂着酒葫芦,两手背在身后,也在打量他。

廖诚良和老翁原本站在账台前说话。

裴曜一进门,廖诚良连忙招呼,笑道:“来来,咱们去后面说。”

一落座,廖诚良说道:“这就是我之前同你提过的孟家老翁。”

裴曜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毕竟蟹腿可以活动的木头螃蟹实在不多见,芙阳镇都没有。

他原以为对方是来打听他做木雕的事,没想到是这个老翁,于是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孟老叔。”

姓孟的老头只拿眼睛看他,并不答话。

廖诚良连忙打圆场,笑呵呵道:“快坐,坐,自己人。”

一转头,他悄悄瞪了眼孟老头。

孟老头依旧没说话。

裴曜其实不意外对方的冷淡,刚才在外面,稍一打量,对方的沉默和冷眼相待就很明显,他不过是给廖诚良面子。

更何况,一个小老头而已,根本不认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他面不改色坐下,廖诚良又笑着说:“喝茶喝茶。”

裴曜正好有点渴,没有客气,喝了几口才抬眼。

因廖诚良今日有点不同,他摸不准对方意思,想了想,干脆问道:“廖叔,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廖诚良心中暗恼老孟头这个古怪执拗的脾气,明明有惜才之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裴曜又问得这么直接,倒叫他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思忖一会儿,他试探着说:“裴曜,你可有拜师的念头?”

拜师?

裴曜惊讶,视线立刻落到一脸冷漠的孟老头那边。

说实在的,他没有师父带,村里木匠做的活跟他完全不一样,有时遇到难处,运气好能琢磨出来,实在不会的,也找不到人询问,只能放弃,做回自己熟悉的东西。

之前见了能动的蟹腿,他回去想把鸟翅膀做成活动的。

那么小的榫卯连接,虽然做出来了,可不如心意,丑丑的,也僵硬呆滞,根本不像蟹腿那样逼真又灵活。

到如今,他都没琢磨出该怎么长进。

他确实动过找个师父的想法,但正经的木匠都不做这些小玩意,他们那儿十里八乡的村子,也没听说过有做木雕的。

因此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就作罢了。

见他在思索,廖诚良心道或许有戏。

不想孟老头在裴曜打量他的时候,冷哼一声。

这幅看不上自己的做派,裴曜嘴一撇,直接白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廖叔,不了,我今儿只来送木雕。”

见老头拉下脸有点生气,他心里一下子痛快了,心道没阴阳怪气几句都算好的。

廖诚良讪讪的,又瞪老孟头一眼。

两边都受了气,老孟头重重哼一声,直接起身走了。

廖诚良想拦,又觉得老头太不给面子,叫回来也是这样冷眉冷眼的,只好任由他离开。

人出去后,裴曜觉得跟个老头子生气不值当,于是笑着问道:“廖叔,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廖诚良叹息一声,就说起这个孟老头的事。

孟叔礼已经快六十了,幼年拜木雕匠为师,年少时就有做木雕的手艺,但一直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二十年前琢磨出活灵活现的螃蟹,在府城有了点小名气,确实赚了些钱。

他早年就娶了妻,夫妻虽一直无子,却也恩爱,自从扬名后,忽然得了一子,十分疼爱。

只可惜五六年前,老妻和独子相继去世,他大受打击,消沉不已,整日喝酒,没钱了才做几个螃蟹拿出来卖,换了钱又去买酒。

廖诚良叹道:“我因与他早年交好,见他孤苦,正月那会儿,他看见你做的木雕,看了许久,还问我是什么人做的,特意问我要了一个,今儿过来,又问起你。”

他看向裴曜,真诚道:“我也不瞒你,我就劝他,要是真有这个惜才之心,干脆问问你的意思,要是愿意,收个徒弟,传了手艺,省得以后他老了死了,都没个守灵的。”

徒弟给师父养老送终并不少见。

裴曜眉头一挑,拜师这件事有点措手不及,早先怎么不跟他提一句,这会子突然来问,不过他知道对方是好意,因此没说什么。

至于老孟头,老头子一看就知道脾气古怪,丧妻丧子固然可怜,但他能说的,也只有一句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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