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给陈夫人请安,夫人一向可好啊。前些日子知道夫人跟着二爷回乡一直没能来给夫人磕个头请安,这会儿才来实在是不应该。”
张顺只见过陈景没见过三清,但不妨碍他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的给人请安,他今年可没少在他叔叔嘴里听着陈二爷陈探花的名头,这会儿到了人家府上,自然是嘴甜得很。
“哪有应该不应该的,我家二爷托您给相看宅院,是我们叨扰了张老板才是。”自从成了探花郎的娘子,三清就已经从十分不习惯这么明晃晃的拍马屁,到现在已经能坦然面对了,甚至还能越过这些无效寒暄直通主题,“想必今天张老板过来,是有了回音吧。”
张顺说了这么多吉祥话,有点没想到眼前这年纪不大的妇人竟是这么个直性子。不过生意人嘛,从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是个爽利人那就按着爽利的来,张顺也不多啰嗦,立马就从身后的牛皮筒里抽出两张堪舆图来。
“没有夫人不英明的,这两家宅院都是最近城里难得的好宅子,一个在东城里,宅子大足有三进带两个花园和一个偏院。以前的主家是扬州做茶叶买卖的,这不老家老太太走了得回家去,加着着主家年纪也不小,以后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张顺麻利的铺开堪舆图,一点点把宅子的格局说给三清听,哪里是花园哪里是凉亭,哪里是宅子里独有的什么景儿都说得清清楚楚,确实光看图都能看出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宅院。
“还有一个在西城,上一个主家是吏部的主事。这个宅子就小一点,前后就三进带一个小花园,多一点都没有。而且您也知道西城那地方,有点门路的都想往里头挤,这位主事的宅子说是在西城其实也就在西城边上,都快挨着城门了。”
张顺嘴上说着小说着缺点,但却一点不敢小看了这宅子,毕竟西城住的大半都是皇亲国戚和大小官吏们,谁知道这位陈探花郎是不是也想往里边钻呢。
“这位主事放了外任,过些日子就得启程,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宅子就想赶紧卖了。”这个时节放外任,那十有八九是犯了错被踢出去的,回怕是回不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舍得卖宅子。
“行,这两张堪舆图你留下,今儿你也别回家,前头饭菜和歇脚的地儿都有,晚上等二爷回来我们就先去看看。要是晚上宅子里都安宁,那明儿找个天气好的时候再看看白天,都行的话我们就商量着定下来,张老板你看如何?”
张顺知道有些人家看宅子仔细,也知道不能光看白天,但是却很少见先看晚上的。这黑灯瞎火的能瞧出什么来啊?不过主家要看那就看,张顺也不多说什么,只说全依着夫人的,说完就跟着四喜去前院去了。
三清这头跟张顺说定了,那头也没闲着,立马就把忠儿叫来让他赶紧去翰林院一趟,让他把事情跟陈景都交代清楚,家里这边便早早的让厨房准备起晚饭来。
“母亲,不等爹回来了吗?”这几天陈景刚进翰林院,每天都回来得不早,但除非寿儿专门回来说陈景晚上不回来吃饭,大多数时候家里还是会等他回来的,今天突然不等了陈蕊儿想了想还是把疑惑问了出来。
“不等了,咱们今天吃完饭等你爹回来还得出去一趟。”看宅子不光得白天天气好的时候看,还得晚上去看。周边街坊邻居是什么人家,地段会不会太吵又会不会太僻静,甚至有什么隐着的毛病,都得晚上都安静下来了,才更好看出来。
“去哪儿?都天黑了还要出去吗。”陈蕊儿住下来也有十多天了,这十多天三清对她秉承的策略,还是有事说事没事少叨逼叨。只要孩子不惹祸自己就不在她跟前摆母亲的款儿,如此这般相处下来,陈蕊儿又渐渐的找回之前的那股熟络亲近的感觉来。
“去看宅子,咱们家除了我跟你爹也就你这么一个大小姐,新宅子满意不满意总得让你也看看,是不是?”
陈蕊儿有些没想到三清回这么说,但能出去玩,不管是去哪儿孩子总归是高兴的,连带着连晚饭都比平时吃得要多些快些。
第52章 ·
家里人找到翰林院的时候, 陈景正埋头在故纸堆里抄抄捡捡,整个人都有点头昏脑涨,看到忠儿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中午不吃过了嘛,怎么又送饭来了。”
回京城只在家里歇息了几天, 陈景就乖乖去翰林院里头报道去。回乡之前他和谢明然汤铮两人就一起见过上官教习, 这回再去就很自然的把该分配的都分配清楚。
谢明然是状元, 照例是从六品的修撰,没有什么意外。但今年格外不同些,看着老成稳重又踏实少言的榜眼汤铮, 之前还一直跟陈景说他俩更有缘分,以后同为编修应当如何如何,却不想陈景回乡一趟再回来,他就也成了修撰。
榜眼跟状元同入翰林院又同为修撰的事,本朝不是没有过,但前边有过的例子只两根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一个是勋贵家出的凤凰蛋,家里老爷子专门去求了先帝给的恩典,还有一个干脆就是皇上的外侄儿,用不着求皇上就亲自给开了后门。
汤铮身上除了才子和谢老爷子门下高徒的名声之外, 并无其他过人之处,如此一来他突然越级成了修撰, 这事不光翰林院,就连外边六部各处的人都好奇,都多多少少来打听过,这汤榜眼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说道。
既然是不为人知, 就不是随随便便能打听出来的。反正到最后不管别人怎么问,汤铮都只说是皇恩浩荡, 这话真真假假的谁也弄不清楚。
但大多数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是有可能是皇上看中的人,自然要多亲近亲近,之前被皇上青睐钦点为探花的陈景的风头,就这么被汤铮给抢去了大半。
好在陈景不在意也没法在意这些,他本就没有根基,当初去谢家赴宴的时候更是看出来谢汤二人怕是有不合,这时候自己独自留在七品编修的位子上反而是好事。
至少之后他们两人真要是闹起来,自己能撇得干净些,毕竟是他俩先不带自己玩的,总不能再沾惹到自己头上来。
只是原本两个编修已经定下了该归哪个教习带着,该干什么活儿都安排好了,这下汤铮一走,活儿就全成了陈景的,一个教习也成了两个,可算是把陈景给坑了。
两个教习年纪都不小了,一个姓王四十岁上下,是个孤高的性子,半辈子在翰林院里待着,除了个好听的名声别的什么都没捞着。还有一个年纪更大点,人倒是也随和些。在翰林院里颇有声望,听旁人说以前也是先帝跟前的重臣,只不过这些年辞官回乡没再涉足官场。
前年才不知道因为什么重回翰林院领了个闲职,原本汤铮就应该归到这位高老先生名下,没想到人攀了高枝儿,这便宜就被陈景给占了。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这两年朝廷对外跟番邦打仗,对内也一直在肃清贪官禄蠹,如此一来哪怕是翰林院这样清贵地儿也忙得很。
陈景现在每天光是替两位教习在故纸堆里找资料,都能忙得脚打后脑勺。偏翰林院七品编修的俸禄又少得可怜,一年到头把所有年节里多给的全算上也才五十两银子。
翰林院里除了上头那些学士大人们,下边这些修撰编修和庶吉士们,只要不是家里底子厚的,大多中午都会让家里人送饭过来。一来少出去应酬节省时间,二来也省些银子。
陈景今天本就特别忙,中午小铃铛送来的饭都是只随便扒拉两口,现在还没到下午回家的时辰,突然看见找来的忠儿第一反应自然是:又要吃饭了?
“陈大人,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吃中午饭呢。您快歇会儿吧,高老先生留下来的活儿今天总归是做不完的,可别再把您给累坏了。”
说话的是翰林院给陈景配的文书吏员,这些人虽算不得有正经官职,但大多数都是家传的差事。有些人家一家三代都在翰林院里做文书,这些个大人们不清楚的事,他们全清楚。有些人说闲话的时候都说,翰林院离了哪个学士都能照转,但离了这些文书们可就不灵咯。
这次因着汤铮的例外,陈景意外落了单,上司也许是觉着陈景倒霉,就专门给他找了个人品不错,又是家里三代都在翰林院里当差的书吏黄墨。
黄墨就比陈景大两岁,瞧着却老成不少,家里最大的孩子也十多岁了。他是个老实人,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走仕途,不想再接家里父亲的衣钵,说得好听是翰林院里当差,但到底不是正经入仕为官。
可惜黄墨的本事在有一个好记性,但要考取功名光靠记性可不够,到最后功名没考上,还是老老实实回家接了他爹的班,靠着几乎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些年在翰林院里倒是也过得挺滋润。
“黄爷说笑了,都是您帮衬着,您都没说累我这才哪到哪儿啊。”陈景摆摆手赶紧拦着黄墨给自己端茶倒水,自己这两年要想在翰林院过得好,黄墨是一定要收到自己麾下的,现在客气些总归是好的。
黄墨见状也不矫情,自然而然的就也坐回去了,他原本是要跟汤铮的,只不过那位爷一进翰林院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黄墨不愿蹚浑水,这才转投陈景来了。
“倒是忠儿,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家里有事啊。”离了书本子,陈景又跟黄墨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扭头问还侯在一旁的忠儿。
“二爷,夫人说让您早点回家,说是待会儿得出门去看新宅子。要是您赶不上的话,就回家路上自己找点吃的,别耽误了时辰。”忠儿是个老实孩子,三清说什么他就学什么,一点没客气。
陈景听着三清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一旁的黄墨捂着嘴笑了,“早就听说陈大人与夫人感情好,今天算是真瞧见了。”
文人们其实也八卦,尤其每三年翰林院新进的这些人,老人们多少都得打听一番,除了人品学识可不就是家里男男女女那点事儿了。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几乎每个衣锦还乡的进士们再回来,身边多多少少都得多几个人,反正美曰其名红袖添香,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偏这回陈景这面容俊秀的探花郎与旁人不一样,回去的时候还有个没名没分的妾,回来的时候反而就剩夫人一个了。如此一来,陈景惧内的风多多少少就传了出来,也就是沈三清还没怎么出门交际,这股风才还暂时没传扬开罢了。
“黄爷您莫拿这事打趣我啊,好不好的也就那样。您要是真想知道啊,等赶明儿得了空,您带着夫人去我那里吃个饭,不就都知道了。”
黄墨是个稳当人,毕竟还相识不久,平时虽客气但却从不深交,陈景也只能先缓着来。今天也就是借着话赶话的功夫,才总算把约人吃酒的话给说了出来。
这话说出来黄墨没意外,只心里暗自感叹陈景真是个会挑时候的主儿,便点头应了下来。毕竟家里还有事,陈景也没跟黄墨多说什么,既是说定了请客吃饭的事,拱拱手告饶就带着忠儿寿儿起身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