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车主踩着油门扬长而去，留下后面脸被气成猪肝色的付易荣，和后座几个表情一言难尽的警员。

胡镇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拉着车门的手，往中间翘着二郎腿的李崇阳脸上扫了一眼。

“安全带系紧了，然后呢？”

李崇阳一本正经，“然后就可以安心地看我们付sir出糗了。真搞不懂他在激动些什么。”

最后是俞七茵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轻飘飘地给出最后一击，“听安之前提过，这种啊就叫作自燃型人格，跟白磷一个原理。”

付易荣：“……”

他本来是想装个大的，没想到拉了坨大的。

不敢往旁边黑着脸的顾应州身上看，小声说了句“城市道路不准飙车”后，他重新启动车子上路。这回稳稳的，始终没敢超过七十码。

把胡镇和李崇阳送到深水埗商业街后，开车二十分钟到了李烁开的那家纹身馆。

纹身馆的店名叫闪烁明星，在一条非常狭窄的弄堂里，最底下一层是按摩店、美甲店和一些苍蝇小馆，上面的二三十层是破旧的老式公寓楼。

住在这里的人非常多，巷子里到处都是人声。付易荣以前也就来过一次，加上每条巷子长得差不多，他也是带着顾应州和俞七茵兜兜转转找了好几圈，才找到总面积加起来都不到十平米的闪烁明星。

纹身店位置偏、面积也不大，没想到生意居然还挺好，几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就有个花臂男走出来。

推开门走进去时，靠近门边的等候区坐着两个年轻的黄毛，一个戴着手套帽子的男人正在一张木床边跟一位女性客户侃大山。女客户正在挑选要纹的图案，被男人逗得时不时笑出声，肩膀抖动。

进门时门框撞击到悬挂着的风铃，李烁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面喊了一句，“不好意思，前面还有三位客人，今天没时间接别的客人了哦。”

一般来说这么说一句后客人会留下明天的预约号码并离开，这会儿李烁却好半晌没等到回答。

有些奇怪地转头，待看清来人的脸时，他一脸惊喜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易荣？你怎么有空来我店里”目光从付易荣脸上移到旁边，发现顾应州也在的时候，李烁呲着的大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用上嘴唇挡住了自己那颗烤瓷牙。

“几位警长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造访是因为什么要事？”这么多年过去，李烁心里还有点怕着顾应州，说话也不敢油腔滑调。

顾应州看了眼他身边的客户。

李烁心领神会，凑到女客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等她点头，他才带着三人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这是个超小型的休息室，进来四个人后就挤得连呼吸都不顺畅。

付易荣顾不上这么多，赶紧把兜里的纸拿出来，展开放在李烁手里。

“上次来你店里的时候我看过你设计的图纸，这个图腾就是你设计的没错吧？”

李烁眯着眼睛看了两秒，不爽地“操”了一声，“外面的那些纹身店都要倒闭了吗？怎么连老子好几年前设计的图都要抄？！抄也就算了好歹抄得好看点，这个画的是什么鬼东西，纹在客户身上以后真的不会被打死吗。”

顾应州淡淡地扫过来一眼。

李烁对他讨好一笑，解释道：“抱歉啊顾sir，我们原创者就是这样的，谁看到别人把自己的作品画成这个样子都会生气，这跟偷了我的孩子、还把我的孩子打的鼻青脸肿的有什么区别！”

付易荣真想冲过去把李烁的嘴给堵上。这么多年了，这人还是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的，他迟早会被这张嘴给害死。

俞七茵面无表情，强忍着差点憋出硬伤。

怕李烁另外一颗大门牙也保不住，付易荣赶紧，“这就是顾sir画的！”

“……”？！

肉眼可见的，李烁健硕的身子抖了两下。他的肩膀微微朝里缩紧，噤若寒蝉，也不敢再去看顾应州。

付易荣忙把话题往正事上引，“重案一组最近正在调查一起凶杀案，凶手目前还是失踪的状态，这个纹身是很重要的线索，希望你能告诉我们纹过这个纹身的客户信息。”

听说跟案子有关系，李烁不敢太含糊，直接就承认了，“这个纹身的图案确实是我设计的，也一直都由我来纹。”

但是，“我看过新闻，重案一组这几天追查的是深水埗双尸案嘛，不是说凶手是个叫冯四月的女人吗？可我并没有给女人纹过这种图案，来我这里纹这个图腾的都是男人，他们是属于同一个帮派的。”

“帮派？”俞七茵不悦地皱起眉头，对这个李烁也有了点意见，“港城扫黑除恶好几年，居然还有这么光明正大纹图腾的黑帮存在？既然知道他们是一个帮派的，你为什么没有报警，反而一次次帮他们纹身。”

李烁连声喊冤，“Madam，不是你想的那种作奸犯科的黑帮呐，他们这个帮派不干违法的事情的，其实就是给人当保镖而已啦。为了名声响亮一点嘛，所以给保镖团起了个名字叫奎帮，帮派里的人都会来我这里纹一个威武的图腾。”

“龙衔着铜板呢就意味着飞黄腾达，中间还有一个字，那个字其实就是在帮派里的等级了。不过我不清楚那个等级是怎么分的，他们拿个字让我纹里面，我就纹了。”

顾应州问：“这个帮派里总共有多少人，体型长相如何？他们平时都接什么生意？”

李烁掰着手指仔细算了一下，说：“人不太多的，统共也就十五六个，反正来过我这里的就那些。那些人都特别高壮，你们也看到我外面用来纹身的那张小床了吧？好几个人趴上面的时候整张床都被盖死了，那得是多壮。”

至于做什么生意……这还真不好在警察面前直接说。

保镖团，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去保护雇主的安全的。但是谁能保证碰到的雇主一定是好人？港城的那些企业家，能有几个钱是完全干净的，他们有时候出去谈生意有危险性，带着保镖给他们做点什么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先前也听过几个奎帮的人聊生意，不过他不打算告诉顾应州。像他这种做小本生意的，最重要的还是照顾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啦。

顾应州听他描述的这些，心里有了点底。

李烁所说的又高又壮的人，跟他梦里出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搞不清楚那些人为什么会在他梦中，但目前来看，提供的线索并非没用。

顾应州没有马上理会李烁的话，李烁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提供的线索不满意，犹豫片刻后，便又继续说了点。

“算了，我就实话实说了。我确实跟奎帮的那些人比较熟，但是也还没熟到人家做什么生意都跟我说的地步，他们其中的几个没干过什么好事，做了什么恶事我却也不清楚，倒是有七八个人这两年一直有稳定的雇主，就是在一间神社当打手。”

李烁说着，还有点羡慕的，“就是那个信徒众多的神社，阿sir你们应该知道的吧？每年都有不少人往那间神社送钱求平安，所以那几个打手的工资也是非常高了，在我们这一片属于高薪。”

顾应州对于这种民间信仰不怎么留心，倒是俞七茵平时会多关注到一点社会新闻和八卦，隐约知道一点。

“你说的是那家传闻中能治百病的神社？都是骗人的。”

李烁浑然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骗不骗人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不少人都愿意去那里祈福，听宫司吟诵去病诗经。阿sir，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走投无路到要去神社的人能有几个长命的？不都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想再赌最后一把。我听说还有些人命不该绝呢，去神社住了一个礼拜以后，竟然真的痊愈了，花了最少的钱保住了最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