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峰石油化工厂排出来的污水有不少酸性化学药剂。”小何一边思考,一边细声细语地说:“虽然经过很多普通水流的稀释,但是依旧存在腐蚀性,尤其是长年累月的冲泡。”

说着说着他突然眼睛亮起来,惊喜地看向顾应州,“顾sir,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在腐蚀性污水的浸泡下,尸体的白骨化才会这么严重,明明冯四月失踪只有不到两年,法医室检验出来死者却死了至少两年半,都是石油化工厂惹的祸!”

顾应州颔首,“只是推测。”

小何却开始匆匆穿外套,“我现在就去告诉岑法医,再让人马上去深水埗取污水过来进行实验。”不过他有点担心,“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深水埗下水道有没有进行大扫除。”

顾应州笑了一下,有几分嘲讽,“只要华峰石油化工厂没有整改,就不影响。”而这家工厂,是不可能愿意做出改变的。

两人才一说完,岑可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什么事情需要告诉我?”

“岑法医,你来得正好。”

小何立马把刚才污水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询问多大浓度的酸碱性污水可能会加快尸体的腐蚀。岑可昱说,即便是水的温度都可能造成尸体腐坏的快慢,更别说是酸性污水,任何浓度的污水都能加快腐蚀,具体腐蚀的时间差还得看取样回来的污水。

理论知识上从来不会对这种课题进行精准的数据统计,要想得出结论,唯有实验。

“我明白了。”小何应着,离开了办公室。

之后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得到华峰石油化工厂再上游一些的地方取没有化学污染的废水,再到深水埗取有化学污染的水。再将两块猪肉同时放到两份污水中,才能判断出华峰排出的那些水到底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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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陆听安这三个人放在一起,气氛总会在不经意间变得剑拔弩张。不过这次岑可昱不是来找茬的,听黎明说看到陆听安刚回来就来了检验科,他是有要紧事过来。

斟酌几秒,岑可昱开口道:“关于那个叫小宝的受害者,我有一些新发现。”

听到小宝这个名字,陆听安眼中一闪而过异样的情绪。他掩饰得很快,又低着头,所以正对面看着他的岑可昱也没有发现。

“受害者下半身缺失,器官又被摘取所以没办法从肝温推断死亡时间,只能从尸僵和尸斑显现程度推断出死亡时间在两天前。山上温度低,真正的死亡时间可能还得再往前提好几个小时。”

岑可昱娓娓道来,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也没有太多受害者只是个孩子的怜悯。他学的是法医专业,从刚成年没多久就开始接触尸体,到现在都将近十年来。

十年间他见过各种被誉为法医最讨厌的尸体,像小宝这样的其实真不算什么。但这不意味着他不想抓住凶手,相反的越是接触尸体,他的心境越发平静的同时也越希望每个死者都能得到应有的公道。

岑可昱继续说,“解剖尸体时,我发现他的眼球、胸口贯穿到腹部的刀伤,以及心脏附近的血管处都有生活反应,并且眼眶附近已经开始肿胀、出现炎症。这就意味着死者活着的时候最先被挖掉了眼睛,而在失去眼球的大概十个小时之后,他被解剖挖走了心、肝脏等器官。”

“血液里检测到了麻药的成分,浓度不算低,证明死者死亡的时候意识不清醒。”这大概是这起凶杀案里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了,至少凶手没有穷凶恶极,对待一个孩子都如此残忍不近人情。不过也变相得说明凶手拥有非常专业的医学知识,并且能搞到麻醉剂等各种药剂。

“死者双手的指甲缝里有大量的血迹,经化验大多是他自己的,但是在他右手的中指里找到了几块皮肤组织,属于另一个人。还有部分开裂的指甲里面发现了一条衣服纤维,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在他被注入麻醉之前跟凶手发生过纠缠,虽然以他的力量并没有改变自己死亡的命运,但也挖掉了凶手的一块肉。等抓到犯罪嫌疑人,这块皮肤组织会是很强有力的证据。”

陆听安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将那块皮肤组织拿去跟冯四月的母亲做DNA检测。

目前小宝案和白骨案完全没有并案调查的证据,要是检验出来小宝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正属于冯四月,两起案子之间就存在了关键联系。

但是话即将要出口之际,陆听安机敏地闭上了嘴。

他太冒失了。

眼下所有人都觉得白骨中的其中一个是冯四月,也只有冯四月的失踪能跟白骨对上,再加上顾应州刚想明白尸体白骨化加快的原因,要是他这个时候跳出来怀疑冯四月还活着,他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冯四月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变成梦中的那个模样。

顾应州这下注意到了他的犹豫,探究的眼神跟着落到他身上,“你有话要说?”

陆听安心里咯噔一下,努力做出茫然不解的样子,“我没有话要说呀。”

“是吗。”顾应州眸光微敛,没有戳穿他。

一个平时说话都不怎么加语气词的人突然用了“呀”这样的词收尾,要么心情特别好,要么就是心虚想要转移注意力。陆听安这么反常的原因大概是后者。

不过既然他不想讲,便是心里还有别的顾虑,追问也没什么必要。

岑可昱没太把两人的对话放在心里,换句话说,就算觉得他们这一来一回的话奇怪,也不会明白他们的心照不宣。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他问陆听安。

陆听安说:“九龙岗新和小区,查一查冯四月…生前的人际关系。”

岑可昱十分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加我一个,法医室那边暂时没我什么事了。”

陆听安下意识地看向顾应州,含蓄道:“我比较喜欢安静。”

岑可昱诧异挑眉,“在你眼里我是话很多的人?”

这倒是有人第一次这么讲,以前连他的老师都觉得他话太少了,让他分享学习经验他都只有不到一百个字,就跟怕别人偷走他的技巧似的。

岑可昱觉得新奇,也愈发觉得陆听安这人确实不一样,难怪他能跳脱出剧情,成为一成不变的世界剧情里唯一一个例外。

陆听安摇头,他指了下岑可昱,又手指一转点向顾应州,“你们俩就像氟和钫,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坨。”

顾应州:“……”

岑可昱:“……”

氟是氧化性最强的非金属元素,钫是还原性最强的金属元素,这两种物质单独存在的时候很稳定,也是各自领域的两种极端,但要是放在一起那化学反应可太强了。

按照陆听安的意思,就是两人一起共事的时候太聒噪,吵得他头疼。

岑可昱多聪明的一个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隐喻。

他笑起来,难掩无奈,“你尽管监督,今天我要是再主动跟他吵一句,我跟他姓。”

陆听安一诧,“你居然试图用这种方式加入顾家?”

“……”

岑可昱的笑差点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