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

斥候小心翼翼，“将军，我们要拦吗？”

再不拦就到城下了。

前几年飞羽营扩招, 原来的四位大队长，连同新提拔起来的几个优秀小将, 一起争夺副将之位。

小将们不如老人们战功多，故而败下一筹, 几个老人之间则是势均力敌, 武艺都很好，而且跟着韩锐一起作战, 战功上也相差不大。

最后胜出者为方昭，不止是考虑到他扫盲课的成绩比其他人好一大截, 关键原因在于方昭遇事会思考、会分析, 在韩锐带着主力离开时, 方昭独自领兵，也能做出相对合适的决策。

此时方昭虽然说不出来什么原因，但是他隐约觉得这些倒戈的民夫似乎不太对劲。

其实兵力不足的时候征调民夫充兵是正常的，但这一般是防守战的时候才会采取。

就像方昭老家在凉州就时常有这种情况。

凉州常年要与胡人和其他西域边陲小国交战，烽火从未熄灭，凉州普通百姓随时可能被战争波及到，而且边郡战事并非时时顺利的，有时候大败一场，军中死伤无数，但是又不能让敌人冲破凉州防线，将领常常会从凉州抽调民夫入伍抗敌。

因为面对的是要侵略自己国土的敌寇，保卫的是自己身后的家园和亲人，所以民夫被临时征调入伍后杀敌时亦格外悍勇。

可要是征民夫去长途赶路远征其他州郡，那效果绝对是大打折扣的，且不提战场上是否尽心，光是赶路都不好赶，毕竟临时征来的民夫又不如正经士兵体质好，也没有什么纪律观念，走不动了是很容易闹起来的。

所以扬州军为什么会带这么多民夫来呢？

尤其是你带就带吧，还不给饭吃，要想马儿跑，先要喂得饱，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啊。

主公说过扬州牧柳越心思重，做事也狠得下心，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他会做这种事情吗？

还有扬州军那将领，樊征，他居然任由民夫们往方昭这边跑，这种情况不应该先平定骚乱安定军心吗？

方昭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但是他觉得这些民夫肯定不能轻易放过来的。

“先找个理由，把他们都安置在城外，快马传信请主公定夺。”

“是。”

新蔡到平舆快马加急传信要不了太久，秦隽很快收到了消息。

方昭都能看出来这不对劲，更别说秦隽和他身边的谋士们了。

虽然不清楚这是在搞什么鬼，但是在众人看来，扬州的目的无非两个：汝南和秦隽。

那么他们其实并不需要弄明白对方的意图，只需要让方昭守好汝南，让亲卫们保护好秦隽，这就可以了。

至于这些民夫，他们既然声称是慕秦隽仁善之名倒戈投奔，那秦隽就不能不管。

所以秦隽和谋士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派心腹下属计怀钦前去新蔡安抚民夫。

而后他又点了几个从豫州几个郡里挖出来正在考察期的官员，让他们从旁协助。

计怀钦是寒石先生的学生，前两年万卷楼开阁时他慕名而来，后来毛遂自荐到秦隽门下，能力相当出众，秦隽带他来豫州，正是准备之后让他负责豫州的事务。

两万多民夫不是一个小数目，让计怀钦去安排民夫，既是给予他了解豫州的机会，也是让他立些功劳，更方便在豫州站稳脚跟。

至于秦隽，依然是继续留在被亲兵们围城铁桶的平舆城，一边等飞羽营主力回来，一边处理豫州事务。

计怀钦快速调了豫州境内各郡县的相关资料档案，对于那些民夫的安顿心里有些数，便带着秦隽拨给他的几个助手赶去新蔡了。

而新蔡这边，城外大量衣衫褴褛的民夫满脸仓皇地几十个人蹲坐在一起，心里很是摇摆不定。

正如谢璟所猜测的那样，他们全都是扬州的那几个世家家主抽调出来的佃农。

虽然看起来很多，但是两三万而已，几个家族随便从自家田庄里扒拉出一点也就凑出来了，这没办法，这年头失地的人太多了，扬州尤甚，这个数目连零头都算不上的。

佃农们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自己的田地，在世族的田庄离租地，辛辛苦苦耕作一年，却要将九成以上的收益上交，只留下一点勉强不至于饿死的分量。

而主家一旦将地收回，他们一家老小都将走上绝路，无处可去、无地可依，这是他们绝不愿意去面对的现实。

名为佃农，实则跟奴仆也差不多了，他们实际上不敢违背主家的任何要求。

所以才会连未来要面对什么都不知道，就像牲畜一样被无形的棍棒敲打着赶出扬州，跟着大军一路跋涉至此。

只是他们出了扬州之后还是后悔了，走得越远心里越慌。

倒不是因为军中只给发一些稀稀的浆饭每天都吃不饱，而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觉得此行大概是回不去了，心里惦念着家人，想着最起码，也该死在家人身边啊。

原本虽然不安，却也没敢想叛逃的事。

直到大军打下弋阳之后，军中正经士兵都被安排着入城了，他们却好似被放弃了一般，被安排在城外。

扬州军可没有什么不能劫掠百姓的规定，上头没有那么多闲钱给他们发赏钱，所以这攻城略地之奖是要靠他们自己抢的，主将樊征也只是考虑到自家主公的名声，只说不要乱杀人，也就罢了。

佃农们攻城时被当作先遣炮灰已经死了不少，如今到了争奖赏的时候，却被排除在城外，心中难免不忿。

这时人群里出来几个人，振臂一挥道：“这群天杀的兵痞子一路上没少欺负我们，如今还不让我们进城，真是欺人太甚，若是再不寻条出路，大家就要一起饿死在这城外了，这背井离乡的，死了都是孤魂野鬼，大家难道甘心吗？”

那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他们能怎么办？

要跟扬州军对着干吗？是凭他们这顿顿吃不饱又长途赶路而疲惫不堪的身体，还是凭他们手里脆弱易折的木棍？

他们可不敢。

这一争，说不定又要死一片人，而将军老爷生气了，他们就连那每顿一碗的稀汤都没了。

这人给出了法子，“如今坐镇汝南的乃是秦大人，听闻他素来仁爱百姓，曾经青州百姓粮食被夺走，数十万难民，大人二话不说就让人开仓放粮，咱们要是去投奔大人，大人肯定不会看我们活活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