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小马是高水平运动员,篮球队的,本名倒不俗,叫马盛淇,瘦猴这嘴坏的一直管他叫马仔。小马毕竟是打篮球,个子高人长得也俊俏,这个“小”字实在有辱他的体格,但他性格斯文温敦,比较腼腆,也不计较别人怎么叫他。

说纪真宜和小马多熟倒没有,熟得是瘦猴和小马,他们俩经常连体婴一样,除了训练的大多数时候都形影不离。纪真宜来了以后,瘦猴爱缠着他,小马当然也跟着,男孩子的友谊中间多个人少个人没多大关系。

体育生早上训练,早自习只有几个还留校和在本市集训回来偶尔上课的艺术生昏昏欲睡地举着本书,整个教室都回荡着纪真宜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众女,群小,指小人们。蛾眉比喻贤才,谣指诽谤,琢指谗诬,嫉,嫉妒。坏女人们嫉妒我的风姿,造谣说我非常淫荡!”

他全然入戏旁若无人,后面一个想补觉的兄弟被他魔音摧脑,简直痛不欲生,奈何两人课桌隔得太远,只好在班级水群里声讨他,“@对方正在偷人,哥们能别读了不?一大清早的,你比装修队还扰民呢。”

可惜纪真宜那厢还陶醉在《离骚》的自恋里浑然忘我,压根不知道这茬。

于是,早训摸鱼的瘦猴义不容辞跳出来,“我操你妈!贾程你干嘛,几个意思啊?”

那同学摸不着头脑,回,“我什么几个意思?”

瘦猴的脑回路向来比常人强几个次元,“你凭什么不让他读?是不是欺负他!?”瘦猴一贯嚣张得另辟蹊径,“@时髦的老菜头@时髦的老菜头@时髦的老菜头,快来呀!这里有人校园霸凌,欺负新同学,管不管了还?你不管我管了啊!”

莫名其妙惹一身骚的贾程攥着手机目瞪口呆,满脑子卧槽,心里何止一万句傻逼要送给瘦猴。又后知后觉,这特么不是水群吗?班主任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偏偏他在这恨得咬牙切齿,满脑子官司。一无所知的纪真宜还在前面铿锵有力地,“坏女人们嫉妒我的风姿,造谣我非常淫荡!”

是小人们嫉忌我的贤能,反而造谣诬蔑说我是淫邪的人!

贾程闭上眼,竭力压抑自己的“儒雅随和”。

姗姗来迟却还是来了的老菜头在群里首先批评了瘦猴破坏班级团结,小题大做,恶霸做派,挑起班级矛盾,凡事付诸暴力。总算最后迷途知返,知道用正当途径维护权益。

然后又批评了贾程早自习玩手机,目无法纪,自己不学习还影响他人学习,情节恶劣,让他第一课下课带着手机去办公室请罪。问为什么是第一节 课下课不是早自习下课,当然是因为老菜头此时还躺在床上。

最后表扬了纪真宜学习态度端正,学习积极性高,对班级起了正向辐射作用,值得大力赞赏,就是昵称过于不雅,建议迅速改正。

值得大力赞赏的纪真宜仍然大声陶醉在“坏女人们嫉妒我的风姿,造谣说我非常淫荡!”

直到早自习下课,他才看到群里瘦猴那感天动地的一出。此情此景,怎么能不借机表扬一下瘦猴救驾有功?

于是早训完的瘦猴一进教室就收到了纪真宜含羞带怯的,“小猴,你对为师一片真心,为师知晓了。”

瘦猴一蹦三尺,中气十足,“操!你放屁!那是老子行侠仗义!”

纪真宜西子捧心,“为师无以为报,这副身子你便拿去吧。”

“变态!恶心!”瘦猴花容失色,立马闪到小马身后,“滚啊滚啊滚啊!”

纪真宜抬头对上小马腼腆的笑脸,还是心狠手辣地死拽住了小猴的衣服,“你莫嫌弃为师,你我虽佛畜有别……”

“死变态别碰我啊啊啊啊啊”

瘦猴竭力挣脱他的魔爪,吓得满教室乱窜,纪真宜大笑不止。

虽然瘦猴本人坚决否认,但事实上他对纪真宜确实是本能护犊的。据他自己说,于情于理他都有义务不让别人欺负纪真宜。

于情呢,他和纪真宜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确实有点狗都嫌馊的情谊。

于理呢,韩哥说了,纪真宜就是傻逼,谁都能欺负他。按照他韩哥传授的至理名言,又参照经验主义的做法,瘦猴得出结论但凡纪真宜惹上事了,那绝对是别人因为他傻逼欺负他。他韩哥又说了,你欺负人,我先了解情况,你欺负纪真宜,我先操你妈。

于是信徒瘦猴兢兢业业地跳了出来:我操你妈!

第四章 谢桥

纪真宜上午过于亢奋,下午机能耗尽,困得倒在桌上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被存心报复的瘦猴怂恿小马一块将他生拉活拽拖下去上体育课。

在学习强度极度紧绷的高三,一中仍然充分保证学生的活动时间,作为双休改放月假的补偿,每周两节体育课从不缩水。

纪真宜在的文科艺体班和谢桥在的一班有一节重合的体育课,另一节一前一后,属于两人在学校为数不多的交集。

谢桥性格不怎么近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众星簇月的人气,尤其高一高二相继开学,学校的新血猛一注进来,炸得开锅。

纪真宜被挟持去操场的路上,又碰见谢桥刚上完体育课回来。

他穿着夏季校服白T配黑色运动裤,右手腕上搭着校服外套,修颀高瘦,露出一截净白的颈和两段嶙峋的锁骨。应该随意在操场边的水龙头冲了个脸,微红泛热的俊脸上还覆着层水膜,顺着利落分明的下颌骨汇到颈,迎面是微风,身后有阳光,树隙间筛下的金叶子零碎地注在他身上,都是张青春的画报。

他额前发尖沾水结成几绺,眉额开阔,越显得脸庞干净,眉骨高眼窝深,五官极其立体漂亮,尤其一双眼,清澈疏离,有种冷冽的俊美。身边几个较他稍矮的男生在嘻哈笑闹地说着话,他静静听着,偶尔会应和一句。

他抬头和正迎面走来的纪真宜有个短浅的对视,视线蓦地撞上时两人都怵了一下,瞳光闪烁,又都不约而同地分开了。纪真宜照旧满嘴跑火车地和人打哈哈,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羞臊于和谢桥对视。谢桥薄唇微抿,脸欲盖弥彰地偏到了另一边。

初秋的阳光正好,纪真宜和他迎面而过,明明中间还隔了个人,鼻尖却都好似触到了他身上那股清冷馥郁的气息。有一点点运动后蓬勃的汗味,又是清新的,清爽却不浓烈,在鼻腔发酵激荡,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烧起来。

像雪松,像麝香,像香根草,像琥珀,晕陶陶的,是少年身上浑然天成的香水。

纪真宜莫名其妙打了个酥战。

整个脊背都是麻的。

妈的,真帅。

这时候,瘦猴又逮住他脖子,找事一样凑到他耳边,“诶,你上回不说谢桥是你一块住的弟弟吗?我瞧着人家跟你也没多熟啊,迎面过都不打招呼,回回你上赶着倒贴。”

纪真宜回过神来,斜瞟他一眼,“闭嘴吧小甜心,你没见着上回人来我们班送书包啊?”

右边跟着的小马噗嗤一声笑。

瘦猴简直被点着了尾巴,成了个窜天猴,涨红着脸叫嚣,“别这么叫我!”

瘦猴虽然叫瘦猴,但事实上也没多瘦,这外号取得早,他小时候早产体弱,又矮又干,被小学同学瞎闹取了这诨名。但由于小升初、初升高永远有阴魂不散远远见着他就大喊“瘦猴”的好心熟人,让这个外号一直伴随他至今。不过对一个直男而言,这外号虽说不怎么顺耳,比起他大名“田心”还是中听多了。

纪真宜糊弄完体育老师,课上到一半买了两支雪糕回教室,他自己吃了个可爱多,另一支请了前头坐的圆脸妹妹。圆脸妹妹叫袁纤纤,在班里真算是个小妹妹,今天冬天才满十六,活泼天真,家学渊源,是个冷门的书法生,底子很厚。她爷爷是书法协会的,家里姑姑开着书法集训班。

小姑娘心思单纯,还挺好学,想趁体育课做套数学选择题。纪真宜自己不学习,还撺掇她一块胡侃,说了俩笑话逗得强装正经的小姑娘前俯后仰。

面前突然停了一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