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结束，路易斯抱着他在沙发上小憩，安瑟尔昏昏欲睡，路易斯摩挲着他日渐粗糙的指腹说：“不要太累了。”

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隔天，材料库里便送来了安瑟尔需要的东西，走的是军部的私库，并没有经过什么复杂的程序，只是需要将他的机甲挂上与军部合作的名头。

这样所有的材料都变得容易获取，别人忧心研究成果的归属问题，但安瑟尔签的极其平等，该有的特权一丝不落。

夜里，阿瑞斯非常“漫不经心”地提醒他：“安瑟尔，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也找我商量一下。”

明明是他出的力，路易斯却成了最大受益方。

安瑟尔觉得好笑。

阿瑞斯平时很忙，说话也不多，安瑟尔很少跟他讨论事情，路易斯不一样，他想知道的，就算安瑟尔不说，他也会追根问底地去查，与其这么大费周章，安瑟尔都会跟他说实话。

眨眼就到了春末，安瑟尔几乎是在废寝忘食的工作下建造了他第一台独立完成的机甲，是绚烂的正红色。

关键时期，安瑟尔两头跑着太劳累，路易斯让他搬到了实验室小住，每周回家休息一天，两个人都会找时间来看看他。

只是秋冬进补出来的那点肉又没有了，路易斯不是很高兴，甚至想要一起住进来监督安瑟尔的作息。

安瑟尔推三阻四，还是嫌他碍手碍脚，路易斯听出他的意思，笑着咬他的脸颊，“好啊，你还嫌我麻烦了。”

安瑟尔搂着他的脖子，埋首在他的颈窝里蹭蹭，“我没有呀。”

他们亲密了十多年，除去发情期和房事，安瑟尔撒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路易斯心软得不不得了，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我不过去给你添乱，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太累了，嗯？”

安瑟尔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收到。”

只是皇太子思念夫人心切，隔三差五就去看他，等实验室里的人他都能叫上名字了，安瑟尔的机甲也算大功告成。

穿着实验服的亚兽正在实验台记录内测数据，一看到路易斯来了，向来平淡的鹿眼里透出耀眼的光，语气也不自觉带上几分激动，“数据一切正常！比我预期的好很多！”

路易斯看着他真实又赤忱的笑脸，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他夸赞道：“我老婆真厉害！”

安瑟尔格外激动地扯着他的袖子往里走，围着他的心血转了一圈，路易斯的眼睛哪里装得下机甲，只有眼前这个认真鲜活的安瑟尔。

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爱哭爱笑，喜怒分明的小亚兽。

那样的安瑟尔已经多年未见，久远到一想起来，都会觉得心酸。

安瑟尔注意到了他灼热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没有，”路易斯反手握住他的手心，碧绿的眼睛柔和似水，“你说的很好，是专门为亚兽设计的机甲？”

“对呀，”琥珀般的瞳仁透亮不已，安瑟尔抚摸着机甲流畅的外壳，眼神近乎狂热，“市面上为亚兽打造的机甲大部分是玩具性质的，真正用于实战的太少了。”

主要还是与亚兽们在社会里所承担的角色有关系，一来兽人的战力更高，身体素质强；二来亚兽进过几百年的演变，逐渐变成了相夫教子的那一方；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去负担那些高端的设备。

安瑟尔也只是一头热地建造了这台机甲而已，因为不需要适配精神力，这台机甲耗费的成本远超很多s级机甲，要大规模生产并不现实，只是他觉得亚兽也可以不用那么娇气地培养长大，如果他当年能够勇敢一点，也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只有足够强大，足够优秀，才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

如果他有着比生下皇家子嗣更大的价值，他也可以像梅卡老师一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路易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安瑟尔想要把机甲送给莱茵，从身体素质到作战经验，跟着军团四处奔波过的军医是很好的人选，也是莱茵跟他提过羡慕兽人可以自由参军吧。

社会对弱小的一方总是比较苛刻，跟不上时代的人总要做好受委屈的准备。

路易斯让他先不要着急，隔天，阿瑞斯带着一个气质儒雅的兽人过来，跟他交流了几句，安瑟尔才知道这是军方专用的机甲建造师。

也是他们的业界大佬。

梅卡老师很快到来，两人小声嘀咕着，大佬对着安瑟尔连连点头，最后邀请他去自己的工作室做客。

安瑟尔听完他的指导，受益匪浅，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路易斯提议，能不能借军部的研发名义开一个发布会。

安瑟尔愣了一下，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他，路易斯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我们也可以听一听公民的意见。”

梅卡老师也看着他，淡笑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年填报建造系的宣言，安瑟尔，收你做学生是我自己的意思，从事这一行的亚兽并不少，可是想要为我们自己服务的却不多。”

“大家都在想着如何别出心裁，打造独属于自己的业界奇迹，但是愿意为所有人着想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人。去试试吧，不要害怕批评，也不要害怕赞美，只能供给少部分亚兽使用的话，你设计的初衷也就没有意义了，对吗？”

安瑟尔的眼眶有些酸涩，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手，路易斯以同样的力道回应他。

他知道自己足够幸运，有着皇室与军部的支持才能完成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军部开了个不小的会议，支持的人不少，反对的人不少，近乎一个月的对峙下来，支持亚兽参与军事战斗的一派以三票险胜。盛夏时节，安瑟尔以主设计师的身份出席了非精神力者可驾驶机甲的发布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一身银灰西装的亚兽彬彬有礼地站在镜头前，从容不迫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微卷的头发乌如檀木，深得造物主厚爱的皮相万里挑一，极具标志性的白色鹿角衬得他整个人灵气十足，安瑟尔不再以皇室儿媳的身份出场，却让人半点挑不出刺来。

路易斯就坐在观众席上，聚光灯下的亚兽自信从容，清澈的眼里闪动着对事业的热爱。

安瑟尔和他对视了一眼，路易斯冲他眨眨右眼，身旁的阿瑞斯在桌下轻轻碰了下他的皮鞋，安瑟尔偷偷地踢了踢他不安分的脚。

发布会圆满落幕，安瑟尔看着最终采访的亚兽记者，轻声说道：“我不是有远大抱负的人，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亚兽也可以出现在机甲大赛的选手席上，不是永远作为观众负责欢呼鼓掌。”

这是他的入学宣言，没想到真的有朝着目标迈步的那一天。

他的人生已经可以一眼看到尽头，但他希望以后，再有别的亚兽遭受胁迫，可以挺直腰杆说不愿意。

如果亚兽的价值可以超过结婚生子，繁育出更加优秀后代，那是不是就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就可以少一些类似于他或是沈青屿这样的悲剧。

可现实往往比故事要荒唐，让他陷入地狱的人，却也是如今将他推在聚光灯下心生感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