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余嬷嬷打起珠帘说:“回来了!”跟着梁氏和祁卉嘉一道儿回府的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
祁卉圆蹭地起身往外跑,洛瑜转首一看,卫老夫人也听见动静睁开了眼,唤她扶自己起来更衣去外间。
片刻后,有隐隐的啜泣声响起,梁氏进来了,两个女儿一左一右搀着她。梁氏未语泪先流,戚戚哀哀喊了声“母亲”就哽咽住了。
当下也不必多问了。众人听她这一声,已是清楚,真个应了昨日那句“板上钉钉”的谶言,天子赐婚赫王和祁卉嘉,于今年中秋后完婚。
“既如此……”
卫老夫人吁出口气,没再说下去。又去看祁卉嘉,见她脸上并无对这门婚事的不喜,遂问:“卉嘉如何?”
祁卉嘉非娇弱姑娘,个性要强心思敏捷,此刻并没有小女儿作态般地哭哭啼啼、伤春悲秋,已然接受了这门赐婚,回道:“祖母,皇后娘娘宣我和阿娘进宫,没有为难,只是话了些家常,赫王后来也到了,皇后娘娘先是问过我的意思,我见赫王仪态端严,谈吐不凡,非是草包;心下又想,从前读书,却只能通过笔墨去想象各地山川风情,而今有机会去见识另一方天地,遂也欣然;再者,若是日后和赫王实做不来夫妻,和离便是。”
素知祁卉嘉一贯是个心有丘壑、不输男儿的姑娘,但骤闻此惊言,卫老夫人一时不知是被“草包”,还是被“和离”二字呛到了,猛地弯腰咳嗽起来。洛瑜急忙替她顺着背,斟了盏茶过来。
“你、你,好……好,很好……”
梁氏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脸上的脂粉掩盖不住憔悴与痛悔,事已至此,只能双手合掌,“求天地菩萨保佑,只要赫王是个会疼人的,不让我儿受委屈……”
话语出口的刹那,梁氏浑身一激,双目圆睁,愕然顿声,脑子里嗡嗡乱响,眼前的场景颠倒变换,却又似曾相识,半年前她也是坐在明善堂的这张椅子上,同卫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建议,把洛瑜许给三郎。
当时她明知三郎少有回府,不是个会疼媳妇的,仍是存着看笑话的心思把人往火坑里推,促成了这门亲事……
而今风水轮流转,报应到自己女儿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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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
祁卉圆一声疾呼,只见梁氏已两眼发黑昏死过去。
第50章 梦幻泡影 “夫君臭臭的,胡茬硬硬的。……
下月卫老夫人过寿, 阖府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方敏如的病情好转了些,但人仍是怏怏之态,季氏嫌她拉着臭脸难看得很, 是以不要她张罗寿宴,于是活儿又落到了洛瑜头上。不过这回操办的是祖母生辰,她自然是极为乐意的。
这日刚把邀贴送出去, 就听下人匆匆来稟, 药铺出事了。
她心中咯噔一跳, 立即差人去与季氏告知一声,换身衣裳便出了门,车驾一路疾驶。澄仁药铺前围得水泄不通,有人言辞激愤地正振臂高喊着什么。几名小伙计在前头拦着, 徐掌柜费力地开口解释, 但声音淹没在一众高高低低的嘈杂声中。
“……一句粗心大意就敷衍过去了?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就是, 大夫如此不负责,往后谁还敢来看病!都道你这澄仁药铺是知名的药到病除,我看不如改叫杀人药铺好了!”
也有人帮着药铺站出来说理:“从前不曾发生过这等事, 诸位在家中团圆热闹, 大夫们年节里却还坚持坐诊,只是抓错一次药而已, 也不必一棒子下去毁了药铺名誉……”
然而此话一出,竟是连人带话齐齐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洛瑜听了个大概,蹙起眉头思索着。云萝扶着她下来马车, 看着前面这架势, 担忧道:“娘子,咱们还是晚点儿再过去吧?奴婢担心这些人言行激烈,仔细一会儿冲撞了您。”
“无妨。”洛瑜道。今日这事儿总得解决, 药铺须得出来给众人一个说法,她既然来了岂有坐视不管之理。只是个中细节还不太了解,单听药铺大夫抓错药、误诊人,就已感到有些棘手了。
门口被堵得严实,洛瑜只好站在外头清咳一声道:“诸位”
冷不丁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众人诧异回头朝她看过来,她立即温声解释,语气不疾不徐:“我是澄仁药铺的东家,姓洛。今日之事我药铺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还请诸位先稍安勿躁。”
话落,人群中静了一瞬,半信半疑地瞪着她。
那厢徐掌柜终于从拥挤的人堆里挤将出来,一边把洛瑜请进去,一边朝众人陪笑道:“是的是的,请大家放心……”说着,立即吩咐小伙计麻利地把人群疏散开,请到堂屋里头稍坐、看茶。
洛瑜疾步朝西间走,徐掌柜紧跟着进来,把门轻阖上后,不待她询问,已先开口将前因后果倒苦水似地说了出来。
原是初七那日安排了三位大夫坐诊,其中一位家中突发急事,加上当日来药铺看诊的病人不多,遂告假先行归去。申时过后,外头千家万户的团圆喧嚣声、邻街酒肆戏楼的丝竹管乐声借着寒风飘进来,勾起了那两位大夫的馋虫,眼见无病患再来,两人一合计,索性打了酒配着小菜酌了两口。
到得夜里亥时左右,先后有三五个病患过来,岂料俩大夫酒意未散,这才迷糊着写错了药方。而今过去十天,有三位病人的病情不但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其家人不明就里,慌了神,急忙赶来药铺,结果一查药方……
洛瑜听着,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徐掌柜说得口干舌燥,一脸焦急:“三夫人,这……”
“这事儿确是我们药铺失察在先,身为医者理应对所开药方、所诊病患谨慎认真对待,如此喝酒误事实乃不该。”
“是是是,”徐掌柜汗流浃背,“我已狠狠责斥了那两位大夫,年节的坐诊是我安排的,我也有失责,请三夫人责罚。”
洛瑜沉吟片刻没有应答,只问:“那三位病人现下病情如何?可有及时……”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骚动,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一小伙计忙敲门来稟说,众人按捺不住又吵嚷起来了。
洛瑜与徐掌柜对了个眼神,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忽听“当啷”一声脆响,一个茶盏瞬时砸向她脚下,四分五裂,几枚碎瓷片刮蹭过她脚踝处,热茶溅泼开,在她袄裙和鞋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茶水渍。
云萝立时上前护住她,刚要怒喝“放肆”,就被洛瑜拦下了,徐掌柜在旁吓得冒了一脑门儿的冷汗,紧忙出来打圆场,安抚众人都先坐下,稍安勿急。这里头多数是病人家属,也有今日来看诊的病人、路过看热闹的行人,此刻皆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气势。
洛瑜给众人施了个歉礼,说道:“初七日,因我药铺两名大夫错开药方,不慎误诊,以致延误病人病情,在此给病人及在场诸位说声抱歉。两名大夫虽是无心之过,但毕竟违了医者行规,已扣一旬月俸,后半旬将在药铺里免费义诊。我澄仁药铺日后定当谨慎行医、以此为戒,欢迎诸位监督。另,三位病人在我药铺就诊,直至病愈,不收一分钱。今日耽误了大家看诊时辰,给大家赔罪,诊费只收取一半。”
这一大段话有条不紊,字字清晰,在场众人听得分明,各个互递眼色、窃窃低语。
洛瑜视线一扫,忽地瞥见荀青正垂着头在门口徘徊,神色略有慌张而犹豫不决。祁凛彻出门前,把荀青留给她,她知道荀青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非是急事不现身。
她心下一紧,莫非是祁凛彻出何事了?
堂内病人又说了句什么话,她却已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祁凛彻,她让徐掌柜应付着,自己则提裙匆匆往外走。
“荀青?怎么了?可有何事?”
荀青见她出来,先飞速往堂内扫视一眼,立即垂首道:“三夫人,属下冒昧一问,您药铺里的事可解决了?是否需要属下出手?”
至于何故有此问,实是祁大人吩咐过,三夫人有能力解决的事,无需他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