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壶怔愣一下,目光落在李桃花的衣物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双眸陡然焕发起?光彩来,扬声便又叫宫人。

“去?将梅依云的档册取来,我?即可要看,快!”

下完吩咐,他忽然直直望着李桃花,眼眸明亮晶莹,里面复杂的情意呼之欲出。

“桃花我?……我?若没有你,定是到死也反应不过来这些的。”许文壶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意。

李桃花骄傲起?来,扬起下巴道:“也就是我?不识字罢了,否则啊,十个状元我?也?不在话下。”

许文壶凝视着她,双唇翕动之后,终究闭紧。

其实,他想说的是:桃花,我?不能没有你。

*

“梅什么?梅什么云?”

中秋一过,天气骤冷。长江边上的寒风卷席水汽,扑在身上,像有针在刺。

李桃花怕许文壶被风吹倒,挡在许文壶身前,凑近渔夫的耳朵吼:“梅依云啊!”

风太大,老渔夫支着耳朵喊:“梅依什么?”

李桃花急得冲老头又吼了三遍,好悬没把老头的耳朵给震聋。

“听到了听到了,梅依云是吧?”老渔夫总算把名字听全。

李桃花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梅依云,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老头摆摆手,“我?只知道梅干菜,不知道什么梅依云。”

李桃花顿时泄气。

她转身,想对许文壶一通抱怨,双肩却蓦然一沉,周身都变得温暖。

许文壶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风太大了,”许文壶给她系着脖颈下的衣带,手指简单穿梭,便成?了个美观的蝴蝶扣,他抬眸,看着她道,“回到村子里再说?。”

大风呼啸,李桃花却感觉周遭静止,眼里只有许文壶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眸。

“桃花?”

见她半晌没说?话,许文壶只当她冻傻了,语气都变得急切。

李桃花回过神,克制住慌乱的心跳,拔腿便往村子里跑,“冻死了,赶紧走吧!”

……

风波村位于宿豫城的长江沿岸,地势偏僻,村里只二十余户人家,说?个话的工夫都能从村头走到村尾。

李桃花和许文壶沿着村里小路行走,边走边打听,就差把路过的狗都拦下来问?一遍。

有好心的村民见他俩受不住冷风,便请到家里吃茶。

许文壶自然回绝,耐不住村民再三邀请,便半推半就随之前往家中。

李桃花默默打量那村民贼眉鼠眼的样子,眉梢略微挑起?,抿了抿唇,没说?话。

等?到二人进?屋坐下,村民眉开眼笑地捧来热茶,李桃花接过茶碗看了一眼,突然将茶碗照地一摔,从背后抽出新买的杀猪刀,大步一迈,刀架村民脖子上道:“你这?茶水又浓又稠还一股子苦味,傻子都能看出来里面放了蒙汗药,说?,你是谁派来的,不然姑奶奶要了你的命!”

村民吓得魂飞魄散,双膝一软便噗通跪地,痛哭流涕道:“俺错咧!俺不敢了!俺就是看恁两个年纪轻轻,穿得都不孬,想着应该能有点?油水可捞,这?才起?了坏心,谁知道……”谁知道这?杏眼桃腮的小姑娘竟还是朵食人花。

“俺错咧!俺真的错咧!”

李桃花将刀刃又往下压了压,怒不可遏道:“这?种废话,你还是留着到衙门里哭嚎吧!”

她抓住村民后脖领,一把提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拖。

“等?等?!俺知道你们在打听什么!梅依云是吧!俺知道!”

李桃花的手顿时便松了。

那村民本在挣扎,乍一解脱,扑地上便摔了个趔趄。

许文壶走上前,眉头轻拧,确认道:“你刚刚说?,你知道梅依云?”

*

“就是这?儿了,这?里就是梅依云她家。”

江水滔滔中,许文壶抬眼,只见几根木桩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草屋,上面的茅草早已被风吹得干干净净,只剩屋脊形销骨立。

至于屋门口,更是杂草丛生,无一块下脚之处。

李桃花不悦道:“你耍我?们俩呢?这?屋子少说?也?得荒废个八九年了,哪里像能住人的样子。”

“俺要是扯谎立马天打五雷轰!这?真就是梅依云她继爹家,自从她娘带她改嫁到风波村,从五岁到十一岁,她一直都住在这?儿,一直到她继爹和她娘都死干净了,她才不见了。”

“不见了?”李桃花下意识来了句,“她不是进?宫当宫女?了吗?”

那村民一副目瞪口呆状,显然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啊,那小妮儿恁些?年也?没回来过,原来是进?宫里享福了。”

许文壶想到梅依云是天佑二十四年入宫,加上村民所说?的年龄,便推断出,梅依云应该是十二岁入的宫,而非档册上所记的十四岁。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出自偏僻乡野,且父母双亡,是怎么入的大内宫闱?

许文壶忽然感到蹊跷,抬眸望向村民,继续道:“她父母是如何双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