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壶下意识想直接拒绝, 又想到李桃花这?两日来的疲惫,稍作犹豫,对张秉仁拱手, “既如此, 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张秉仁欣慰点头,亲自带路, 对许文壶伸手道:“许公子?,请。”

许文壶起身随行。

李桃花跟在许文壶身后, 瞧着张秉仁的后脑勺,心里犯起了?嘀咕。直到此刻,她都觉得这?老头不会是什么好人, 但从进衙门到现?在, 也确实挑不出什么不对出来,长相也是有鼻子?有眼睛,不是把算计写在脸上的面相。

随便了?, 大不了?睡觉的时候睁一只眼睛站岗。

刚出门, 便有小厮上前对张秉仁禀告:“回大人, 监察御史冯大人到了?。”

话音刚落,其后便有道爽朗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数月不见, 张老兄别来无恙啊。”

张秉仁抬头看到人, 顿时眉开眼笑, 快步迎上去道:“我儋州小小地界,哪阵风将你冯大御史吹来了??”

他转头对许文壶赔笑一下,意思已然明显。

许文壶也不在意, 对他秉手作揖,而后便带着李桃花兴儿随小厮前往住处。

临走,许文壶看了?那冯御史一眼。

李桃花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冯御史生得阔头方耳,乃是过去从未见过的长相,有点不懂许文壶为何对个陌生人多看。

她不想在这?种场合说太?多话,只是提醒他:“别看了?,该走了?。”

许文壶点头,与她离开。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许文壶胳膊上的伤疼得厉害,但他满脑子?都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位“冯御史。”

“好你个狗官!你竟敢对我动?刑?你可知你能活到今天全因?我懒得取你这?条狗命!你知道我上头是谁吗!我告诉你,刑部员外郎林祥是我刚认的干亲!监察御史冯广是我的结拜弟兄!开封知府孔嗣昌是我的干叔叔!你敢对我用刑,等我出去,我要你的命!”

王大海的喊叫历历在目,如同昨日经历。

许文壶在心中反复念着“冯广”这?个名字,与那“冯御史”的称谓叠在一起,没有丝毫的违和。

倘若这?个“冯御史”真?的是冯广,过去和王大海有所勾结,这?张知府又显然与其交好,那这?张知府也……

许文壶越想越是精神,丁点困意都没了?,翻了?个身继续思忖,正好瞧见坐在他床边的一道黑影。

“啊!”

许文壶险些魂飞魄散,强撑询问:“什么人!”

黑暗里,李桃花闷声闷气道:“鬼叫什么,是我。”

许文壶听出是她的声音,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下去,用手擦拭额头细汗,无奈道:“桃花,你不在自己的房间?歇息,怎么来我这?了?。”

李桃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怕你出事,所以?就进来看着了?。我进来的时候你都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你睡熟了?呢。”

许文壶道:“我没睡觉,只是一直在想事情。”

“想什么?”李桃花不假思索道。

许文壶犹豫起来。此时人在屋檐下,和张知府也算和平共处,他忽然说出这?起发现?,很?有可能会引起桃花的不安。他有点纠结,是这?时候说,还?是该明日走人以?后再说。

夜太?黑,李桃花看不出他脸上的为难,她又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他的右边胳膊上。

“你今晚上药了?没有?”她只关心这?个。

许文壶的思路蓦然被她打断,懵了?下子?,老实道:“没有。”

李桃花顿时恼火,转身去桌上取火折子?点燃蜡烛,端着烛台走向他,冷不丁道:“药呢?”

许文壶便跟收到命令似的,爬起来便屁颠颠去翻包袱,翻出来便手捧着送到她面前。

李桃花检查了?遍东西,见没少什么,满意地“嗯”了?声,接着道:“衣服脱了?。”

许文壶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要宽衣解带,直到醒悟过来李桃花在说什么,立马惊恐地看向她。

李桃花的双颊红透,别开脸道:“我说错了?,不是衣服脱了?,是袖子?撸了?。”

该死,她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许文壶松了?口气,心里却闪过丝难以?启齿的失落感。他老实把袖子?撸高,将受伤的胳膊露了?出来。

伤口在纱布下捂了一天,渗出的血液湿了?又干,黑红的一大片,触目惊心。

李桃花的心紧紧揪住,柳眉不自觉蹙紧。她伸过去手,小心地把纱布层层揭开,看到伤口的那刻,她差点便没能撑住惊呼出声,强行克制住自己,才表现?得算是镇定。

“忍着点,”她说,“伤口都烂了?,我得给你把烂肉都剜下来,然后再上药包扎。”

许文壶点头,眼睛没眨一下,“桃花放心,我会忍住的。”

李桃花拿起小刀,比划在流血化脓的伤口上。

许文壶便这?样静静看着她,眼波平稳清明,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

李桃花头脑发刺,半天下不去手。

“你把头转过去,”李桃花抬头骂他,凶巴巴道,“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下得去手。”

许文壶听话点头,把脸利索转了?过去,丝毫不带犹豫。

李桃花凝住心神,甩了?甩手,努力不去打颤,定睛注视在那狰狞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