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头?回忆起来,脸上不由?得老泪纵横。

“那把匕首现在何处?”许文壶问。

“应该是在我?堂嫂那,”周老头?道,“那匕首是我?堂哥平时用?来削木箭的,谁知道怎么进他心口窝子了。”

许文壶耐心等周老头?哭完,接着问:“事发之时,他的动作是什么样的?可有打斗姿态?”

周老头?再度摇头?,“没有,我?记得我?堂哥整个身?体是趴着的,周围没有打斗的样子,他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若不是身?下的血,看见了只当他是睡着了,若非要说显眼的地方……”

“我?记得,他手里攥着一串野橘子。”

“野橘子?”李桃花都忍不住惊讶。

周老头?点?头?点?得果断,“不错,就是野橘子,后来我?想了起来,我?堂兄倒下的地方,好像是有棵野橘子树。”

许文壶眸中布满疑云,沉默片刻,对老周头?道:“趁天还没黑,老人家可方便?带我?们前往事发之地?”

老周头?:“当然可以,只不过我?现在岁数大了,只能带你们到山脚,由?我?孙儿带你们前往那地方了。”

许文壶自然不会?在意,利索答应。

几?人边说边走便?出了门,刚出门槛,蒋氏便?忽然出现,用?拐棍指着周老头?,气势汹汹问许文壶,“怎么样?他承认了吗?”

许文壶一愣,正要询问承认什么,蒋氏便?忽然冲到周老头?面?前,一拐棍打在他身?上,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杀了我?男人!就是你!”

周老头?在孙子的掩护下边躲边骂:“这么多年我?看你是魔怔了!你男人他可是我?亲堂兄,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脑子有病我?对他下手?我?能有什么好处啊我??”

“我?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凶手肯定?是你,当时山上除了你没有别人了!我?以前孤儿寡母的不敢大声嚷嚷,现在好了,有外人在这看着,正好让他们给我?做主!”

周老头?气得哆嗦,指着她鼻子骂:“你老糊涂了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真的不是凶手!你爱信不信!”

许文壶和李桃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想躲远点?,可周老头?没地方躲,一股脑往他俩身?后钻,连累他俩也跟着挨了好几?下闷棍,他俩不得已加入劝架的队伍,好不容易才将暴怒的蒋老太拉扯开。

待场面?安静下来,天已经?黑了。

“怎么办?”李桃花看着天色,喘着粗气问许文壶。

许文壶抬袖拭去?额上细汗,无奈道:“先回去?,等天亮再说吧。”

*

夜晚,犬吠停歇,更深露重?,灼热的气息在四更天里消失殆尽,只有秋日来临的寒冷。

狭小的院落里,蒋老太抓住纸钱,一把把扔进燃烧的火盆,脸上涕泪横流,手掌哆嗦颤抖。她看着明黄的纸钱被火舌吞没,眨眼便?成了一撮飘忽的灰烬,火星闪了几?下,说没就没了。

和人一样。

她抹了把泪,紧接着却又有泪涌出,她干脆不再去?抹,用?力抓起纸钱扔进火盆,泄愤一般,“你个死老头?子!当年一声不吭说没就没了,留下我?拉扯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揣着七个月大的老四。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没东西吃,三个孩子天天哭,哭得我?都想一根绳子吊死找你算账去?。可我?不舍得啊,我?怕我?一走,他们就只有饿死的份儿。老四出生?后我?没奶水,为了一口羊奶,我?给人家跪下磕头?,没出月子,给人家连洗了一个冬天的衣服,手指头?到现在还疼。最难的时候,我?就差带着四个孩子上街要饭去?了!”

火星飞溅,闪烁又消失,融入漆黑夜色。

蒋老太哭道:“等那四个白眼狼好不容易长大了,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全都不管我?了。我?知道,他们是听了村里人乱嚼舌根子,说我?把你克死的,怕我?也把他们克死。可是我?怎么舍得啊,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们长大,我?怎么舍得把他们克死,我?又怎么舍得……把你克死。”

蒋老太捂脸哀哭,本就瘦小的身?体更加缩小,无助如迷路孩童。

半天没添新纸,盆里的火光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冷。

蒋老太感觉到冷,粗糙苍老的手擦干眼泪,又赶紧往盆里添了把纸钱。

看着火焰重?新烧起来,她的心好似也增添了丝暖意,继续道:“有那么多次,我?都想当年走的人是我?,留下的人是你。”

蒋老太苦笑,“起码你有本事,能让孩子们吃上肉,不至于被我?养得面?黄肌瘦,像一窝小耗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没爹的孩子。”

“老头?子啊,你不知道,我?”

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清润温和的男子声音蓦然传来,“有人吗?老人家可还醒着?”

简陋的两扇薄柴门被敲这两下,自己嘎吱敞开。

“咦,门怎么开了,这大晚上的,老人家怎么不锁门?”

蒋老太将最后一把纸钱往盆里一摔,抄起拐棍便?迎了上去?,破口骂道:“哪个短命鬼来闯你奶奶家的门!我?一个马上入土的老太婆,晚上关不关门有什么大不了,除了短命鬼,谁敢往我?这里闯!”

许文壶险些便?被迎面?一棍打爆了头?,连忙捂头?高呼:“不是鬼是许文壶!凶手有着落了!”

蒋老太收回拐棍,神色激动道:“是谁?”

许文壶瞥了眼火星纷飞的火盆,表情复杂道:“若我?的推断没错,恐怕正是死者自己。”

蒋老太睁大了两只老眼,刚落下的拐棍又被高举起来,嘶声大喊:“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

许文壶将自己被杂树割坏的衣袖给蒋老太看,又指着脸颊上鲜红的割伤,他道:“我?刚从?当年事发的山上下来,这些都是证据。而且我?还找到了那棵橘子树,摘下来了一颗橘子,可惜野橘子又酸又涩,根本吃不下去?,所以我?没带下山,直接扔了,但我?手上还有剩的橘子味,你可以闻闻……”

蒋老太暴喝:“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家,就为了倒嘴里的大粪吗!”

许文壶懵了下,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蒋老太是在骂他废话多。他忙道:“我?的意思是说,当年他用?匕首摘橘子时,应无意间将匕首的尖端朝向自己,加上雨天山间湿滑,他如果滑了脚,不小心往前栽去?,匕首完全可能捅进他自己的身?体。”

“放你姥爷的屁!”蒋老太满面?怒容,高举拐棍便?要把许文壶打个半死。

许文壶抓住飞来的拐棍,本以为占了上风,没想到蒋老太直接借力一推,许文壶险些摔个踉跄。

他站稳身?体,喘着粗气抱怨:“你这老太太,白日里坐地上装柔弱,想不到竟是如此大的力气,算我?小瞧你了。”

“是你虚!”蒋氏大喝,又一棍朝他砸去?。

许文壶原本都想往外躲了,听到字眼又将胸膛挺起,“我?才不虚!”

棍子冲破空气,眼见便?要落到他的头?上,这时,忽来一只手将他往后猛地一拽,直接将他拽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