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瞧着他通红的手指头,表情充满不情愿,犹犹豫豫低下了脸。
仅是闻了一鼻子,她?就不由皱了眉头,盯着那块红渍狐疑道:“这也不太像血的味道啊。”
“没错,这根本就不是血,”许文壶将红渍抿开在指尖,端详着粘稠的质地道,“这只?是颜料。”
李桃花恍然大悟,怒声啐道“可恶!看来这一切真是被设计好的,可恨那群没脑子的家伙偏就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继续闹大激起群愤恐怕就不好收场了,难不成还真要?把王大海放出去吗?”
这时寺中的钟声响过三下,僧人密集的念经声传入佛堂中,嗡嗡震耳,如若魔音。
尾随而来的人群跪在堂外,在念经声中哀嚎痛哭,跪地磕头。
“佛母法力无?边!求您一定不要?降罪天尽头!”
“佛母明鉴!是县太爷执意不肯放出王员外,您要?怪就怪他一个,千万不要?责怪我们啊!”
“佛母放心!我们知道王员外是被冤枉的,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许文壶听着堂外每一个人的声音,脑海中忽然出现自己上任以来的一幕幕。
是被亲爹当做祭品的孩童,是无?论他如何?削减药价都门?可罗雀的药铺和香火鼎盛的佛堂,是百姓不吃不喝砸向花车的全部家当,是他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聚拢的民心。
阳光普照,许文壶抬起双眸,看向笼在烟丝中的漆黑佛母像。
法力无?边,无?上至尊。
就这么一块泥糊的木头。
他忽道:“桃花,将你的杀猪刀给我。”
李桃花愣了一下,虽不知他要?干嘛,但知以他的身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将杀猪刀递给了他。
许文壶接过刀,再度爬上供案,清明双目直视那双阴森的鬼瞳。
他道:“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乃人间,道乃人道,人乃万物灵长?,胎生肉长?,父母生养,生来便有创造之?力,教?化之?能。一昧沉迷怪力乱神,殊不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虽远,行则将至。生而为人,最该信奉的不是鬼神,而是自己的脑子和手。”
念经声里,当着所有信徒的面,许文壶高挥杀猪刀,将佛母像拦腰劈开。
第57章 第 57 章 横财(重点)
先是腰, 再?是手,再?到头?脑脖颈。
劈在塑像上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沉闷而惊心动魄, 木屑四处飞溅。
李桃花呆呆望着这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一幕,嘴张着,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直到漆黑狰狞的头?颅从高处跌下, 滚落到她的脚边, 鲜红的蛇信对准她的脚尖,李桃花才浑身抖动一下, 震惊而茫然地说,“许文壶, 你……”
许文壶跳下供案,朝堂外望了一眼,不顾满头?汗珠, 拉起李桃花的手腕便往外跑, 再?开?口?,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轻快,甚至带些孩子气的得意, “咱们?得快些走, 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个人刚跑出佛堂, 便有人留意到被砍得四分五裂的佛母像,当即暴喝一声:“拦住他们?!”
李桃花反握住许文壶的手, 脚下活似生风, 弹指间便飞奔出了寺门。感?觉到身后追来的无数脚步声, 二人丝毫不敢停歇,直奔衙门而去。
一口?气跑回衙门口?,李桃花气没顾上喘一下, 便见王检带领一群恶仆,正要闯衙劫狱。
兴儿领着一帮衙差死?守大门,看到那两抹熟悉的身影,眼泪险些滚了出来,朝许文壶哭丧着脸道:“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马上就要顶不住了,他们?说我们?再?不放人就放火烧衙门!”
许文壶大步上前,挡在兴儿面前,面朝王检道:“闯衙劫狱不是小罪,王检,你觉得你可担得起那两桩罪名?”
暴烈的日头?下,王检手持熊熊火把,冷哼一声道:“罪?你们?文人不都喜欢说什么百善孝为先吗,我来救我叔父,我能有什么罪?我这是在行善积德,给天尽头?所?有百姓做个表率!许文壶,别怪我不提醒你,我叔父年事已高,又受了重刑,他老人家在里面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你的命来偿!”
许文壶道:“人证物证俱在,王大海罪名确凿,大梁律法并未禁止对未招供的嫌犯动刑,莫说是对他动刑,纵然他是死?在牢里,死?在公堂里,凶手之?名也?已牢牢钉死?在他的头?上,绝无翻身可能。”
“你!”王检怒不可遏,恨不能直接用火将许文壶点?了,咬牙切齿之?后,他强忍杀意,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压低声音道,“我说许大人,你到底是有多死?心眼儿?不说案子根本?就不是我叔父犯下的,即便凶手是我叔父,可那又能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大家各退一步,你睁只眼闭只眼,我们?赔点?钱给那什么恩的,不就皆大欢喜了?”
许文壶听完这番话,沉默一二,仿佛认真思考了一番,诚恳询问:“除了你们?,还有谁能欢喜?”
王检被堵得舌头?一僵,强行忍耐,痛心疾首道:“亏得你是个读书人,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他们?空有钱财却?不懂如何守财,那这钱就应该到我叔父手里,只有在我叔父手里,钱才能不断生钱,发出最大的价值,留在他们?手里,不过就是一堆废纸废铁,迟早会败个精光!”
许文壶反问:“那洛满田咏两条人命,洛笑恩家破人亡,倒应该感?谢王员外仗义接财了?”
王检听出许文壶的话中揶揄,脸色一□□:“那是他们?自己的命,命中注定他们?要客死?异乡,和我叔父有何干系?反正不是我叔父,也?会是别人。这个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活,弱者死?,死?了也?是活该,我说的难道不对?”
许文壶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王检凶神恶煞惯了,被这么安静的的眼波注视,反而有些发怵。
他干脆将脸色一变,放出狠话:“实话告诉你吧!我叔父的人脉早已遍布各方?权贵,动我叔父事小,可若让他们?知道了,许大人你可就”
王检故意没将话说完,嘴里发出阴森冷笑。
许文壶表情不变,甚至在听到威胁之?后,眼神里反倒多了些平静。
外面,脚步声纷至沓来,人群高呼:“放了王员外!放了王员外!”
“王员外是冤枉的!”
“凶手不是他!”
王检位于众人之?首,摊开?两臂,扯出一个挑衅的笑。
相比之?下,许文壶这方?便显得势单力薄。
高呼声里,许文壶启唇,不做任何解释与反驳,只是吐出淡淡的两个字“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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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