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饵已经喂到鱼儿嘴边,杨悠悠沉默着又掏出了自己是手机放到办公桌上,然后点开了里面存储的一段音频。
前面间隔了数秒,才从里面传出一道虚弱的含糊声音,“好了吗?”
然后又是数秒后,那个声音才带着沙哑继续不甚清楚的说,“何晓玲,记不记得……你上次来我……家玩,说……喜欢我的……那本带锁的……日记本,我知道你喜欢……当时没给你……是准备送你……当生日礼物……的,你生日是……七号……对不对……今天都、二十八号了,有点晚了……你别介……意,祝你……生日快乐……”
七号,她的十六岁生日。他们七人小组当时已经约好了要一起为她庆祝的,可出了葛思悦坠楼事件后,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们曾经的约定……正在何晓玲咬牙硬瞠着发红的眼圈依然不肯就范时,那本来已经该停下的音频却仍在无声的延续着时间。
时间久的让人都快要忘记音频的存在了,忽然地,里面又传出了孱弱到让人都想跟着平息静气的声音再次传出,她说,“杨律师……你说……我还能……活到……下一次……生日……吗?”
截止到这里,杨悠悠才伸手关掉了音频文件,再从包里拿出一本做了透明包装的崭新的一本带锁日记本放在了办公桌上。
何晓玲看着包装系口处用彩色水笔写着生日祝福的卡片还有简笔画的两张笑脸,绷不住的泪花一下就盈满了她的眼眶。
杨悠悠把日记本推送到对面女孩的近前。
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有何晓玲头像的留言是她改换的,音频是由她指导录制的,礼物是她根据葛思悦说过的内容里选定的,字是她亲手仿写的,这只是版本一,还有版本二、版本叁,全都是针对何晓玲做的设计。
才十五六岁的小孩,如果不是坏在骨子里的天生恶徒,心里多多少少都藏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敏感’与‘侠义’。‘友谊’可能不是少年时的全部,却一定是他们之间最容易印记的青春,不说实话不要紧,可当一顶‘亏欠了对方的心意’的帽子扣下来的时候,本心是最容易受到责备的。
“我不知道你跟其他那几个人是怎么约定的,可是何同学,你能想象一个人只能活在恶梦里的绝望吗?”杨悠悠把摊在她面前的照片全部收回,“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的女主人公和她的同学在晚自习结束后的回家途中一起目睹了一场凶杀案,恶人没有第一时间抓到她们,但一句‘你们谁敢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们’的威胁,成功让女主角的朋友选择闭上嘴巴藏起真相,而女主角则做了跟她朋友相反的选择。”
“随着时间流逝,这两个女生的人生也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女主角自然是过着站在阳光下勇于面对一切恶势力的精彩生活,你可以说她的主角,因为主角无论遇见什么事都有惊无险,可我们今天不看她,我们看她的那个同学。”
杨悠悠声音平缓的继续说道,“选择了逃避的女生,她的一生都活在了不停逃避的过程里。她不敢去面对曾经向她求助的受害者,也不敢再跟女主角做朋友,她早早的转学离开是非之地,可生活在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哪里没有不公?哪里又没有强弱?遇事就逃,遇难就躲,当她实在躲不掉的时候终于想要跟别人求救了,不幸的是,刚好站在她身边的不是助人的女主角,而是只懂的她自己……”
何晓玲抬手擦掉眼中的泪水,抽着鼻涕哽咽出声,“我不知道……”
体贴的从包里拿出一袋纸巾递给她,杨悠悠不动声色的引导道,“不知道也没事,也可能是那么混乱的情况下葛同学的记忆出现了错乱,误会了男生们开玩笑的举动而自己下错了判断,这些我也已经从警方那里做过了解了。”
何晓玲低着头擦眼泪,擦着擦着她又忽然摇头。
杨悠悠是不会放弃任何一次机会的,她轻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你也不用太难过,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葛同学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更没有相信那些留言是出自你手,如果你愿意,往后可以去医院看看她,你知道,葛同学伤的太重,康复也并不乐观,能去跟她道个别也――”
“是、是赵波说要强奸她的。”何晓玲带着鼻音的声音不甚清楚,可其中的关键立刻引起了杨悠悠的集中,“可、可那就是开玩笑的啊,赵波经常对我们这样说……”
“他经常这么说?那都是在什么情况下?”杨悠悠轻声追问。
“就是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在学校里也有说过,”何晓玲一边想着还要一边为因由辩护,“真的就只是开玩笑,哪知道,葛思悦那天突然就生气了……”
继续继续~~~~~~~~(~ ̄?? ̄)~
三三三、继续提问
在人情至上的关系社会里想要开展出什么作为,基本上靠单打独斗是不可能的。首先抱团的资本就已经垄断了大量资源,剩下来的残羹冷饭基本上都上不了正式台面,一轮轮的消极推诿下来,必定磨没那先头意气风发的斗志。
杨悠悠早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因为没有后盾,所以她的耐性比别人强出几倍,又因为没有兜底,所以她的人生信条当中只有‘勇往直前’这一种选择。
她从来不会为自己选择走的路而后悔,只会因为路途中发生的那些无解的难点而时刻准备迎击。
人的成长与变化只靠自己其实挺难发现,可杨悠悠在经历过那么多次的重复、改变之后,她清楚自己无论是从思想还是工作中,乃至生活中的态度都有了非常明显的不同。朝着不肯妥协的希望,朝着更好的方向,朝着愈发成熟的自己,她要挺直背脊好好的迎上阳光。
杨悠悠早在约见几个学生之前就已经看过警方对他们几个的讯问笔录,以她专业的角度来看,有太多明显需要深究的问题被轻松一笔带过,她可不会认为才高二的几个普通学生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影响警察的审问过程。
希望周凯那边能跟她一样尽快所收获,毕竟以葛思悦目前的伤势状态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等人的。
这一番针对何晓玲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算是初步策反获得成功,可相对的,也让她不得不更加陷入深思。
高中生,这些介于思想幼稚及理想远大的矛盾生物体永远让人没法准确的进行参透。他们在乎的东西、守护的东西,往往充满了实际的自私又藏满了虚幻的渴望,说他们什么都不懂,可他们又会聪明的让你汗颜,说他们什么都懂,可事实上又会让你哪怕想破脑袋也没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杨悠悠跟何晓玲又深入聊了几句,在得到她坚定的回答后,道了声‘谢谢’就让她离开了,然后把录音笔里刚刚录好的文件做了备份存储。接下来她没有再叫下一个学生,而是按照事前的了解,直接寻了位置上了楼走去他们所在的教室。
叁个男同学已经浮躁的连玩游戏都无法集中精神了,郑小慧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守着手机,时不时点看一下又不无失望的关掉。
一个陌生人突然的到来让教室里的四名学生做出了完全不一致的反应。男生们看见杨悠悠先是充满了戒备,其中一个更直接开口问她‘你找谁’?郑小慧则是快速条件反射的把手机塞进课桌里,然后迅速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高中的班级教室里,前后各一张黑板,前面的供老师教授知识,后面的供学生发表定期领悟。讲台讲桌都是陈旧的深木色,学生用的桌椅看上去则蛮新,座位的摆放为竖六横六,供叁十六名学生共用的教室里注重了各自的空间必然挤压过道,杨悠悠边观察着环境,边走近那几个集中坐在后面几个学生。
每张课桌上都或整齐或凌乱的摆了些假期里不需要带回家的书本,乍一看上去,倒是让毕业许就的杨悠悠有点怀念。
郑小慧坐在靠墙那一侧的倒数第二个位置,跟聚在中间尾端的叁个男生之间隔了一趟桌椅。简单的聚集模式,显示着这四人平时相处的关系。
“我就是今天约你们出来的律师,你们可以叫我杨律。”杨悠悠像自来熟一样走到郑小慧前面的空位置坐下,然后并不诚心的跟教室里唯一的女学生说,“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口气是问询,可行为表现却摆明了不需要她的同意或不同意。
“杨律?养驴?哈哈……”一个男生自发玩起谐音梗,并故作幽默的用眼神跟另外两个男生交流只有彼此才懂的低级内涵。
杨悠悠听了也当没听见,脸上带着笑侧坐在椅子上迭起二郎腿,优雅又不失态度的面朝着那叁名男生淡然道,“我就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你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我是为了什么事来的,有人愿意先开口吗?要不,郑同学你先来?”
突然被点名,正在走神的郑小慧反应迟钝的惊了一下,“啊?”
叁个男生面面相觑,然后故作镇定的集体闭上了嘴。
“当初你们怎么跟警察说的就怎么跟我说,当然,因为职责所在我需要随机问你们几个问题,好好回答就行了,这么熟悉又自由的环境,你们难道还会有压力吗?”杨悠悠朝他们每个人都笑了笑,照惯例掏出记事本跟笔,准备认真记录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去问警察?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谁还记得当时说了什么。”刚刚那个玩谐音的男生摆出一副不肯配合的消极样,其他几个见有人先开了口自然是选择静观其变。
“那我就帮你们回忆一下。”杨悠悠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之前那一沓给何晓玲看过的照片,分发给了在座的四个学生,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真实断肢、血污还有皮肉翻开的照片让他们只看一眼就齐齐皱起眉头,郑小慧更是快速刷白了脸色,将脸扭到一边不肯再多看一眼。
不用再提醒,几个学生都知道这些照片里的人是谁。王健,也就是一直在负责抻头的男生,眼中闪过避忌,“你给我们看这种东西干吗?不知道我们还未成年吗?”
“呵呵……”杨悠悠在他们集体难看的脸色下禁不住笑出声,“未成年?不打码的黄片可以看的津津有味,身边同学受伤致残的照片就看不得了?王同学,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太双标了?”
郑小慧听见杨悠悠提及的内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把手悄悄伸进课桌,等摸上手机之后才稍稍找回了紧颤的呼吸。
“说到黄片……”杨悠悠故意大喘了一口气,然后忽然扭头看向距她最近的郑小慧,极为认真的问道,“郑同学,你的黄片是哪里来的?警局里的笔录上没有写,可能是他们忘了问。但你要知道,向未成年兜售、出借或者传播淫秽制品可是犯罪行为,数量越多量刑越重,你可不能包庇罪犯,不然你跟那个罪犯,一个不慎就是同罪了。”
三三六、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