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都快要冒出星星了:“让我放假?”

“把你接下来的工资全部都用来抵扣这个月因为社员不正常行为而出现的开销!”

国木田独步一拍桌子,上面所有的东西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接下来你就别想拿到工资了!”

“哦呀,这下确实有点麻烦。”

太宰治思考了几秒,突然转过头,对中岛敦突然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敦君,不知道你接不接受有人到你那里蹭饭呢?”

“诶?太宰治先生要来吗?可、可是”中岛敦立刻慌乱起来。

他之前才刚刚答应小镜花去自己那里暂住,如果太宰先生在自己家发现了她港口黑手党的身份的话……

“开玩笑的啦,不用那么紧张。我才不愿意和男的住一块呢。”

太宰治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灿烂了。说完后,他就重新戴上了耳机,开始哼他不成调的歌曲,一副完全没有把国木田独步的威胁放在眼里的样子。

中岛敦心虚地朝着另一位前辈的方向看了几眼,发现国木田独步正咬牙切齿地翻着笔记本,口中嘟囔着“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不能一拳把太宰治打死”“打到濒死也不行,与谢野的异能对着家伙无效”之类的内容。

说完就跟着笔记本上的指导,做了一整套深呼吸。

“好了,敦。”

国木田独步在完成一整套流程后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指指自己为中岛敦精心挑选的《武装侦探社必备基础知识目录》,继续讲自己之前还没有讲完的事项。

“之前港口黑手党的那几个主要成员都跟你说完了。这张照片你也拿好,她虽然年纪小,但是非常出色的杀手,遇到时多加小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国木田独步也有点奇怪:关于这张照片,自己之前明明在笔记本上记下的是放在了抽屉里,结果是在别的桌子上发现的。

不过有可能是别的成员拿来看后忘记放回原来的位置了。想到这里,他有些不满地哼了声,决定下次告诉所有人,拿走的资料都最好要放回原处,别往什么地方随便一丢。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好归档分类的。而且资料这么大大咧咧地放在桌子上,就不怕有委托人进来后看到什么机密内容吗?

“这张?”中岛敦愣了片刻,用手指紧紧捏住了印着少女面孔的照片,低头看去,一时间有些恍惚。

与今天下午看到的少女不同,也与昨晚梦里看到的少女不同,照片里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就像雕塑或者别的没有生机的物品,很像人类,但也只是对人类的一件仿造品。那对眼睛不像是泉水,而是像被凿刻出的大理石,里面是无法倒映出任何东西的平静。

“怎么会……”他茫然地喃喃,抬眸看向国木田独步,有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冲动和痛苦在他的心口翻涌,最后变成了嘴边的话语。

他小声说:“她,很痛苦诶。”

“也许吧。不是所有人天生都喜欢杀人的。”

国木田独步的回答有着他一贯的理性,以至于显得有点冷漠:“不管是被逼迫也好,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一旦走上杀人的道路,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敦。她已经杀死了三十五个人。里面有□□分子,有偷渡客,也有无辜的人。”

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吗。

中岛敦咬了咬牙,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流着泪的女孩用颤抖的声音、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

她说:我不想再杀人了。

“哪怕有的人根本没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他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在努力反驳,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可是,究竟凭什么呢?”

“有人在恶人的逼迫下行恶,在法律的要求下死亡,就算发出了微弱的抗议也无济于事。没有人在乎他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没有人在意他们有什么想法,大家只想让他们去死……为什么人们都觉得这种现象很正常呢?难道仅仅因为没有能力反抗,这些人就应该死吗?”

“……”

国木田独步似乎沉默了。他把自己的笔记本合上,绿皮的本子上写着“理想”两个字。

他平静地说:“敦,你同情他们,但你能救得了他们吗?”

“你有替他人背负不幸的决心吗?你有能够把他人从牢笼里解放出来的能力吗?”

中岛敦抬起头,看到这位前辈扶了扶眼镜,镜片下是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严厉目光,就算是在聊起芥川龙之介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苦难,而横滨又是犯罪分子的乐园。你在未来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幸的人,可你永远都没办法救所有人。如果你无法承担,太多人的重量会把你压垮,那些被你救起的人会和你一起重新沉没。”

他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庄重地、一字一顿地询问:“而你,真的已经有了承担这一切后果的觉悟了吗?”

“我……”

有这种觉悟吗?

……

“真是严格呢,国木田君。”

中岛敦迷茫的脚步声伴随着门的开关离开了办公室后,太宰治才睁开眼睛。

他笑眯眯地歪过头去,开口说道:“这么打击年轻人的理想主义积极性可是不好,亏你本人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呢。”

在第二个“理想”上,他加重了音,同时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对方手中的笔记本封面。

国木田独步这次没有和太宰治拌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本,缓缓摇了摇头。

“在这条道路上,如果只有作为年轻人的冲动和热血,是没有办法长久走下去的。敦他并不害怕死亡,也有付出生命拯救他人的决心,这一点从入社测试上就能看出来。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他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笔记,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救人和杀人一样,也是条没有办法回头的道路,对他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他现在凭借一时冲动说出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在十年后感到后悔?”

“唔哇,听起来好悲观。”

太宰治望向天花板,笑着说:“不过,如果他不小心证明了自己的决心,您该不会要去‘顺便’帮一下吧,国木田君?”

“呵,不小心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