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殷夏恍然,郭慎心果?然已经把?情绪感知应用?到了极致,任何出现在?鬼蜮里的信息都会帮助她过难关。
戏台下的两人还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戏台上?的戏曲又变换了, 那美?丽的花旦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架老旧的织机, 她便在?这织机的面前做出摆弄的架势,大约是在?纺布, 只听她唱:
【织蝴蝶蝴蝶成双对,织鸳鸯鸳鸯情义深】
随着柔美?的歌声,这织机上?竟自然吐出了血红色的绸缎,轻薄美?丽,咕噜噜地裹上?了花旦的裙,随着她不?住转身,红绸上?显出蝴蝶与鸳鸯的图案,好似活了过来,重重叠叠地绕着她,又在?她素白的皮肤上?投下森然的阴影。
织机消失了,但这一副红裙却留在?了花旦的身上?,王殷夏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对了!小妍新娘爬上?女儿红大酒坛的时候她穿的就是这幅中式百褶裙!
只见那些蝴蝶啊,鸳鸯啊,随着花旦的转圈在?裙子上?攀爬起来,它们色彩鲜艳,勾边精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顺着褶裙的纹路蠕动着,果?真是成双成对,情义深厚。
花旦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尖着嗓子唱着:【万紫千红花似锦人间春光胜瑶台】
只见那大红裙上?的蝴蝶鸳鸯开始一同抽搐、抖动,就像是一张张扭曲的嘴,发出人一般的嬉笑声,随后百十道尖利的歌声从这衣服上?响起,和声唱道:【飘飘荡荡多自在?乘风驾云下凡来嫁了那凡夫莫离开生不?分离死不?拆】*
新娘打扮的花旦似乎更高兴了,与这尖细古怪的和声一起,扬声唱道:【神?仙岁月我不?爱下去人间不?回来】*
不?回来……
哗啦啦,帘幕降下,将戏台牢牢遮蔽,那下凡的仙女之后如?何了?是就这样被那衣裳裹走了?还是得到了幸福,果?真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王殷夏回过神?,却发现周围非常安静,那些吃菜喝酒的宾客都不?再动弹,就这么坐在?桌子旁边,它们皮肉开始剥落、焚烧,最后只剩下一副子骨架,唯独眼珠完好,还能骨碌碌转动,那黑的白的上?的下的翻来转去,好像虾,又似虫,那百十双来一起颤抖,恍若寄生在?骨架头骨中的恶卵。
而在?这一片宾客中,唯有新娘还是完好无损的,她仍旧那么端庄地坐着,她身侧的新郎早就消失了,整张桌子只属于她独一个。
在?一片死寂中,新娘缓缓站起身,慢慢转过来,她的腹部不?知何时高高隆起,像是怀孕了,仍旧看不?清她的脸,却见她扶着肚子,款款走来,在?桌子旁站定,笑道:“两位贵客,怎么不?吃菜也不?喝酒呢?”
王殷夏下意识去看郭慎心,却发现她的喉咙处已经空出了一个黢黑的大洞,她神?情凝重,额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双眼死死地盯着新娘。
酒臭味逐渐消退,原来有黄沙在?缓缓泻下,逐渐填埋了脏臭的水渍,而这些沙子都是从郭慎心的衣摆缝隙中流出的。
“怎么了,是不?想吃吗?”新娘笑了,又举起桌子上?的酒杯,往前推了推,她的视线扫过说不?出话的郭慎心,最后落在?了王殷夏的身上?,“你?都吃过肉了,怎么不?喝点?酒呢?”
王殷夏盯着桌上?的酒水食物?,只觉得心口的那块肉都要被名片烤熟了,她深吸一口?气,笑道:“大妮,我不?想喝这个酒,你?的女儿红呢?我能讨一杯女儿红吗?”
新娘顿住了,片刻后,她笑了笑:“嗳,我爹不?要我,可没?给我埋女儿红。”
王殷夏:“那我想喝你?给你?女儿酿的,这可以吗?”
新娘又沉默许久,这才缓缓点头:“那你,一定要喝。”
话音落下,她就把?手中的酒砸在?地上?,嬉笑道:“也不?怪你?,他们打来的散酒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泼在?地上?都嫌臭,结婚的时候怎么好喝呢?”
地面上的酒水腾得一下焚烧起来,新娘,或者说赵大妮缓缓退入了火焰之后,她仍然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下一下地摸着它,新郎出现了,但这新郎
在?那体体面面、挂着红花的新郎袄中,套着一只考得赤红流油的乳猪,猪头呈现出微笑的表情,那双眼却是活人的眼,左右、上?下、前后转动,与所有桌子上的宾客一模一样。
王殷夏一把?拽起郭慎心,拉着她就往外跑,偏偏周围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重叠的田埂、低矮的房屋、耸立的电线……一切事物?都出现在?这火场一般的喜宴外,火越少?越大,但迷宫却无穷无尽,每一面墙壁、每一堵大门、每一面窗户上?都贴着囍字,它们就像是杂草般,到处生,到处长,杀也杀不?完。
郭慎心也许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动作变得很慢,王殷夏索性就把?她抗在?了背上?,但令人惊讶的是郭慎心竟然非常轻,虽然体积不?小,但重量还不?如?一只猫。
带着小半个人与一整个大登山包,王殷夏仍然健步如?飞,在?这些建筑物?之中来回冲刺,她找不?到正确的方向,索性直接甩出了山河枪,但这神?奇的武器这一次却并没?有给她辨明位置,她仍然在?这迷宫之中绕圈,身后还有火焰追逐,再这样下去她和郭慎心也要一起变成烤乳猪……
在?焦灼与烦躁之中,王殷夏只觉得额心生出热意,那在?山顶被劈了一道的“刀耕”又在?发热,但似乎有什么阻碍了它,让它无法真正出现。??
“看地上?”
郭慎心的声音在?王殷夏耳边响起,她的喉咙不?知何时已经初步恢复了,她按着她的肩膀,伸手指着地面:“跟着沙走……”
王殷夏低下头,凝神?望去,果?真在?地面上?发现了细碎的金光,那时金沙在?火焰的照耀中反射出的灿烂颜色,她心中惊喜,赶紧跟着这线索向前奔跑,每当她跑过金沙,这些沙便流回郭慎心的身躯之内,完全违反了物?理规则。
但在?这种地方还管个屁的物?理规则,火都要烧到脚后跟了,王殷夏恨不?得大喊物?理学不?存在?了,这道路还越发曲折,她扛着越来越重的郭慎心上?房下田,总算是闯入了一个叫人眼熟的小巷子,而在?这巷子的尽头,一扇冒出白光的大门正明晃晃地亮着。
电梯!是那个电梯!
王殷夏大喜,跑得更快了,自从举起过太阳电饭锅之后,她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巨大的拔高,如?今这种程度的负重跑也不?算吃力。
火焰滚滚袭来,王殷夏刷一下冲入电梯,郭慎心也终于恢复了完全体,从王殷夏的后背滚下去,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上?下抚摸着自己?刚恢复的喉咙。
那位电梯侍应生仍旧尽职尽责地站在?角落里,伸手按着开门键,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人,王殷夏转头望去,却发现这人形怪物?的嘴唇又红又亮,像是涂了油漆。
侍应生朝着王殷夏欠身:“两位终于回来了,可以关门了吗?”
眼见火焰都要卷上?来了,王殷夏点?点?头:“关,赶紧回八楼,你?这嘴巴怎么了?”
侍应生松开手,电梯门缓缓关闭,将火焰完全挡在?外面,电梯之中的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王殷夏望向那数字按钮,却见它们又恢复成了正序。
“我去讨了一块喜肉吃。”侍应生突然开口?,却是回答王殷夏的问?题,它甚至还表现得十分人性化,“是烤乳猪,膘肥体壮,酥脆油香,肥油很多呢。”
王殷夏:“……”
八楼在?此时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金碧辉煌的奢华大厅出现在?电梯外,王殷夏在?心底松了口?气,也不?是很想追究那烤乳猪究竟是烤的什么东西了。
*
第三日的夜晚就在?一片平安中度过,王殷夏终于睡了个饱,郭慎心也难得地露出疲态,但大约是前一天的损伤太过严重,她早早就缩进了吧台后的小空间里,把?自己?裹城老北京鸡肉卷,等到第四日晨起时,郭慎心的状态仍然不?算好,嗓子还是哑的。
王殷夏感慨一番,递给郭慎心一只脆片小蟑螂,郭慎心看着这小东西许久,很是镇定地将它塞进了嘴里,不?仅如?此,她还仔细地咀嚼了一番,咽下肚后竟泰然自若地还点?评:“这个道具的味道其实还可以,是醇厚的苦巧克力,而且作为糖果?来说,精度很高,虫体结构十分明确,不?论是翅膀、节肢、头颅、触须或外骨骼,全都是按照生物?特性制作的,外壳里面还有巧克力糖浆,以模拟脏器和□□的角度来说,很仿真了。”
这一回轮到王殷夏沉默了,她望着郭慎心,用?一种敬仰的眼神?,半晌后才道:“谢谢你?告诉我它是什么口?感的。”
她吃了这么多次,从来都是囫囵吞枣,只尝到了味道。
郭慎心突然露出一个笑,这笑容很是轻快,竟然叫王殷夏看得一愣,随后郭慎心又低声道:“我开玩笑的,其实没?这么细节,它就是一整块倒模的巧克力糖而已。”
王殷夏大为惊讶!郭慎心竟然在?和她开玩笑?这就是好感度达标后能解锁的对话吗?看来她的冷笑话也遇到了同好。
王老板很懂人情世故,立刻捧场地笑道:“哈哈哈,你?描述得还挺真实,我都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