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人声,魏缙的话戛然止住。

“兄……兄长。”魏缙看到来人,险些被吓得跳起来。

魏玠在他们这些小辈眼中,有着如同父亲与师长一般的威严。魏缙一见他出现在此处,不禁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连忙行礼,恭敬道:“见过兄长。”

“不必多礼。”看到他手中的珠花,魏玠眼眸微沉。“你来探望鹂娘?”

“鹂娘……”魏缙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神情也随之无措了起来。“我……我听闻她落水。”

魏玠淡淡地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上的折痕。“她已经歇下了。”

魏缙悻悻地朝桃绮院里看了一眼,失落道:“那我还是不去打搅她了。”

说完后,他欲言又止地瞄了眼魏玠,想问却又不敢问。

魏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是有事想问我?”

魏缙深吸一口气,仍是没敢问出口,丧气道:“无事。”

无奈之下,他只好随着魏玠一同离开,路上始终沉默不语地想着薛鹂的事,连脚下的台阶都没看到,一不留神栽进了花丛。

魏玠早先注意到了,只是并未提醒魏缙,而是任由他摔了进去。

薛鹂的手段并不高明,魏缙为了她魂不守舍,只能怪自己心志不坚,轻易为女色所惑。

只是……

她未免太过三心二意……竟连引诱人这种事都不肯从一而终。

他让医师朝她的药里多加了半两黄连,已经算是留了情面。

魏礼被魏蕴拉着离开后,本想去找魏恒请教一篇策论,却不想正撞见梁晏从魏恒的书房中出来。

梁晏隔三差五来到魏府,几乎将此处当做了自己家,甚至在魏玠的玉衡居有一间房特意备下留给他用。魏氏各支门风虽不尽相同,魏恒与魏植这一脉确是出了名的方□□中上下都遵规守矩挑不出错来,梁晏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能在魏府来去自如还不受管教,多少是身为舅父的魏恒授意。

魏礼看到梁晏唇角的淤青,眉头微皱了一下,问道:“这次又是什么缘故?”

梁晏本想扯出一个笑,却因为嘴角的伤显得笑容有几分扭曲

“我随陈温他们去了一场清谈会,三日不曾归家。父亲他认为我整日无所事事,学这些不堪大用,一心要我去边关磨炼几年,日后好上阵杀敌,我不愿意,便这这样了。”

梁晏想入的是三公曹,他始终认为,刑狱若不能做到公正清白,小到让百姓心寒,大到腐坏国之根基。而如今三公曹上坐的人大都尸位素餐,夏侯氏把持朝政,朝堂混乱不堪,大小官吏纷纷以权谋私,又何谈公正廉明。

他不想上战场也有私心,他无法想象用刀戟刺穿旁人肠肚的画面,更不愿和父亲一般割下敌军的头颅挂在马鞍上。

梁晏苦笑道:“父亲赞赏兰璋的才智,他十五岁用计解了凌州之患,我比不得他临危不乱的风采,更不如他有过人的智谋。只是我想留在洛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魏礼不知如何安慰他,许多世家子弟都视魏玠为楷模,背后少不了族中长辈的言语敲打。平远侯则是出了名的,几乎处处要梁晏做到最好,偏又爱拿魏玠做比对,反倒是魏恒对待梁晏宽容许多。“你不如去找兄长,他或许能替你说上几句话。”

魏礼顿了一顿,提醒道:“不过他此刻应当还在桃绮院,你兴许要在玉衡居等他回去。”

“桃绮院?”梁晏疑惑地问道:“那是何处?”

“是薛鹂的住处,你应当知晓她。”魏礼神色复杂,压低了声音说道:“兄长待她似乎不一般。”

梁晏眉梢微挑,笑道:“的确有听过一些传闻,我只当是假的,难不成确有其事?”

“兄长的事我哪里敢问。”魏礼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探一探。”

第23章

梁晏在玉衡居等了不算太久,后院是一大片竹林,往日无事的时候,魏玠常在此处弹琴,清风竹影伴随着旷远琴音好不风雅。

自他与魏玠相识,他便是这副衣不染尘的矜贵模样,似乎一切事物都无法干扰他,喜怒都显得寡淡。即便魏玠时常被外人称颂,也只有他清楚,换做常人是没法子与魏玠深交的。不过是看起来宽仁温厚,实则克己慎行到了一种凉薄的地步。

仍记得幼时的他偷偷养了一只细犬,因为父亲不喜,便送到了玉衡居托付魏玠照看。那只细犬在玉衡居好生活了一年,他也时常去找自己的细犬玩闹,谁知后来此事被父亲得知,父亲认为他阳奉阴违不说,还想祸害魏玠修学,便去魏府要求魏玠将细犬交出来。

换做是旁人,与那只细犬朝夕相伴,无论如何也该生出恻隐之心,然而魏玠竟也觉着自身有错,与他的父亲赔礼后便果断将细犬交出,眼睁睁看着它被打死在了阶下。

后来大夫人的病愈发严重,医师说她命不久矣,府中上下都为此忧虑,魏礼年纪尚小,一提到此事便眼眶发红,唯有魏玠作为嫡长子,依旧如往常一般,面上找不出一丝伤心难过。

梁晏实在忍不住问起,魏玠则平静道:“身非汝有,又何患。圣人常言‘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万物本就一府,何必为生死伤神。”

话虽如此,病重的到底是他生母,即便圣人的话再有道理,从他口中说出也难免也让人觉得太过凉薄。

梁晏不喜魏玠的性情,偏又情不自禁效仿他,仿佛是他的影子一般,处处跟在他的身后,又处处不如他。

当初他以为魏玠对待周素殷是有几分情意,最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薛鹂虽然生得貌美,魏玠却不是目光短浅之人,那些传闻他从未当真。

等魏玠回到玉衡居的时候,梁晏正由侍女帮着上药。

平远侯常年习武,下手失了轻重,长|枪打在梁晏的后肩,留了一条极为骇人的淤青。梁晏听到魏玠沉稳的脚步声,幽幽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道:“若我阿娘还活着,必不会让父亲如此待我。”

魏玠极少听人提起这位姑母的生前事,只知她是个貌美而温婉的女子,只可惜自幼口不能言,才嫁与了当时出身并不高的平远侯。

“这次又是因为何事?”魏玠在他对面坐下,身上还沾染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梁晏凑近轻嗅,而后睨了他一眼,问道:“看来你在薛娘子的房里留了有些时辰。”

“你想说什么。”

“你当真对她有意?”梁晏盯着魏玠的眼睛,想从中窥出一丝不同。

魏玠答得毫不犹豫。“你多想了。”

梁晏不依不饶道:“既如此你又为何会去看她,不过是二房的远亲,与你并无多少干系,从前可不见你如此热心肠。”

“薛娘子生了热病,魏蕴为她找医师,恰逢撞见我带着医师回来,她既唤我一声表兄,去探望也是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