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在林中的邵军跟沈思安接到响箭,已经于沙尘中狂狂地涌了过来接应,王献夹在两股人马之中,转身最后瞭望了一次他与赵琇相隔的门。
到了林后战壕场上,沈思安放了玉玺,要给那要紧的木盒子上锁,王献却从袖中掏出一卷黄书。
“还有一物,请你保管。”
“嗯?下官瞧瞧,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一卷在赵琇,一卷在他,王献双手递上,“杨柳关之盟。”
沈思安不敢动。他默了一瞬,盯着那卷布,“王参知不会是将你的名,落款于此上了吧?”
“嗯。”
“为何要.......”沈思安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将它装进去,“你非得如此?一旦落名,便是揽责,有什么都找不上郑党他们,只找上参知来背这个锅啊。”
王献淡笑着看了眼他与邵梵,“我自然不会白背这个锅。”
“什......么?”沈思安还在发愣。
一旁的邵梵伸手过来,替他彭的一声阖上盒子,“沈侍郎,大可拭目以待。”
*
金门关讨伐自四月浴佛节起,到六月夏初谈和止,开战时声势浩大,可不过打了二月不到,便匆匆而止。
十三州许多打赌邵梵必胜的大小人士,输了赌注,面上挂不住,只好聚在一起口舌讥嘲邵梵没骨头,一下子就形成了对邵军的不满之势。
这下,民间说书的多骂个邵梵两句,附和一下民愤,都能挣个不少银子。
可就在邵梵与王献回宫不久,一份“杨柳关之盟”的拓本忽然流于市井,被各地小报印刷后,万家案头传送,原来邵梵是听命才会停战,他们骂错了。
可这“杨柳关之盟”所落款的是王献二字,总不假吧。
骂邵梵的人又开始逮着王献骂。
王献大手笔动摇守旧派利益,这些人就亲奉他上云巅,赞誉大盛这位年轻的参知政事,“体恤民情,不畏强权,是当代贤明,有盖世清高。”
王献签了盟书,他们就又都忘了他的好,将无数诉状投至官邸,踩王献乌纱帽于脚下,状告他,“当朝参知不为人事也,该惩退其位,另请贤取而代之。”
但王献始终不曾为自己辩解过只言片语。
他止住硝烟战火,一腔孤勇地入关换回玉玺,争夺了两冬的万吨食粮,使得民众果腹不再挨饿受冻,本是一桩轶谈。
但回来后,因为那秘而不发的盟书被朝廷内奸恶意散播,致使他在建昌受着白眼、替郑党背着黑锅,每每上朝告完了事,寂寥孤身地下朝出宫。
连带邵军整个都声名被累,邵梵也未能得一次应得的洗尘之宴。
一直将这些看在眼里的赵晟,及赵晟身边的皇党,还有朝廷中其他知情的纯臣和清官,都对王献越发同情起来,对郑慎带头的郑党这种小人之风,则唾弃日重。
一场由王献名誉引发的朝廷对决,对郑慎功高盖主的声讨,已经蓄势待发。
只求寻一个契机,找到一丝微弱的缝隙。
而王献拿出的导火索,便是赵晟所重视的,远地来的子丹求亲使团。
*
端午休沐最后一日,宫中布了外臣宫宴,也请宇文平敬和王献来参加,嘱咐他们要带上邵梵。
端午,既为纪念屈原,宴席布置在水榭再合适不过,宫河中放了两艘红龙舟,舞女穿梭龙舟中舞袖弹琴,众臣剥角黍?吟长诗。
场面甚为和乐。
赵晟拷问完他身旁的太子屈原的《诗经》,便与王献、钱檀山谈起使团招待之事,一同听席的还有礼部尚书,鸿胪寺卿,自然也少不了郑慎跟郑思言。
他硬要来,赵晟也不能不让他来,虽然不高兴,但不好说什么。
邵梵暂不提,这钱檀山与王献合伙起兵不发,赵晟没有实权不能罢官,但也确实生着气,想要多晾一晾他们,可眼下接见外族这件事,赵晟在封地的皇党又没经验,郑党他本来就不喜欢。
只能先跟钱、王二人和好。
礼部尚书道,“按规矩,届时京中刺史以上的朝臣都需来,臣听闻郑国公的次子自耀州升迁,近日是不是也到了京受职?”
郑慎谨慎地看了王献几眼,才回了那尚书的话,“臣这个次子愚笨,对宫中礼仪还不熟悉,臣不打算让他进宫,怕在外使团面前给官家丢了脸面。”
赵晟笑道,“郑国公怎能如此说?你既功荣忠勇,郑将军又如此年少有为,次子想必也卓越不凡,他既进了朝内的文思院?,国公不必再谦让,届时叫他一块来罢。”
“这.......”
鸿胪寺卿接话,“国公的小公子如今在文思院,任何职?”
赵晟笑,“这个我可记得,他家二郎君擅鉴赏文玩,我便叫他当了提辖?。”
“文思院提辖从五品,倒也......该来的。”
郑慎这时给了鸿胪寺卿一记眼风。
鸿胪寺卿便略咳一声,别好大袖,坐了回去。
赵晟瞧尽他们的小动作,笑容略淡了几分,“也罢,届时再谈。尚书可要再确认好宫宴的名单,两日内,抓紧报上来。”
邵梵在一旁听他们言,并不多话,也不邀事。
他独坐一旁,喝了几杯闷酒。
宴已至中场,廊下一阵香风,便见是苗贵妃带着她的侄女和几个侍女,过来给皇后请安。
苗贵妃在赵晟这儿,是仅次于皇后的宠妃,可惜两个幼子相继夭折,这侄女苗素送进宫后,赵晟体恤她,就让她自己养着,以后全当是她的养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