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自从被搬到百雀园去后,对源休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巴结讨好,甚至亲口拒绝了源休给她赎身的要求,源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却又无计可施,只好赎了另外一个很会讨人欢心的名叫孔雀的姑娘养做外宅聊以慰寂,虽然最后那个姑娘也被他前妻驱逐了,他却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那个孔雀的。
源休咬紧牙,狠下心来,默默对那个曾经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说:“牡丹,不是我源休无情,是你和张光晟负我在先!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都对不起我,我也只好对不起你们了。”
也是造化弄人,欣实虽也见过光晟几次,却总是匆匆忙忙,因为太过敬畏,她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每次还没对上他的视线,她就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虽然欣实跟庭芳情同姐妹,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父女相貌间细微的相似。怨气满腹的源休虽然发现了,却觉得光晟父女都对他不起,所以他也要对不起他们。
源休喝了茶,一个亲兵来报告光晟,“源大人的住处已打点妥当。”
源休懒得跟光晟继续周旋,听到那个亲兵的话,他就笑道:“多谢张大人为我打点。赶了这么多路,我也累了,我去休息休息。”
光晟起身相送,“源大人一路鞍马劳顿,我就不打扰了。”那个亲兵赶紧在前面给源休引路。
王保家却没有跟着源休去歇息,“叔叔,保家这次出使回纥,母亲听到我要经过振武,她就一直念叨着婶婶,我去看看婶婶。”
光晟看着这个本来应当是自己女婿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他拍了拍保家的肩膀,叹道:“你婶婶也一样挂念你母亲,我带你去看她吧。”
两人边走边谈,“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跟你爹完全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好像时光倒流了一样。”光晟亲热地一只手搭着保家的肩膀,关心地问:“你该有孩子了吧?你小子成家怎么都没给我报过喜信!”保家摇了摇头,光晟怀疑地瞪着他,“你,不会还在打光棍吧?”保家点了点头,光晟大急,跺着脚道:“这怎么能成呢?你娘还不得急死了。老这样拖着,就是你九泉之下的父亲也不安啊,不行,你得赶紧成家。”
“叔叔,我的心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保家低声却又异常执拗地说:“等我满三十岁之后,如果还找不到庭芳,我就成家。”
光晟听到“庭芳”二字,心中酸苦,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觉已走出了使院,马童早已牵了两匹马在门口等着,光晟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前终于感叹一声,“别傻等了!三十岁,别人的儿子都在读书了。”
光晟带着保家出了使院,回到张府,把马交给看门的家人,他引着保家穿堂入室,一直来到自己的卧室,刚打开门,就听到夫人笑呵呵的声音,“不错,你绣的花越来越有模样了。”
光晟回头对保家笑了一下,道:“你婶婶去年认了一个干女儿,娘儿两个亲热得不得了,不用问,这又是在教她那义女绣花呢。”
保家听到还有别的女人在屋里,不由有点迟疑,停住脚步,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脆脆的声音,“干娘,欣实绣的这花,跟干娘比起来,哪里还能叫花啊。”保家做梦也没想到还会听到这个声音,他脸上神情大变,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光晟的前面,掀开内室的门帘。
两个女人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光晟回来了,欣实正准备告辞,就听到张夫人迟疑的声音,“保家?”欣实浑身一震,抬起头,呆住了。
保家就站在门口,瞪着欣实,笑道:“你跑得还真够远的啊,居然到振武来了。”
光晟推着保家的肩膀,把他推进卧室,不满地问:“你就这样来看你婶婶啊。”
保家不再理欣实,上前两步,对张夫人行礼道:“婶婶,保家有礼了。好久不曾见面,婶婶还好吧?”
张夫人还没从变故中恢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搀起这个年轻人,笑道:“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她回头看了看欣实,有点惊讶地问:“你们也认识?”
欣实低头不语,保家咬着牙道:“哪里只是认识!”
光晟拍了保家脑门一下,“你小子有话好好讲,别像人家欠了你八辈子债不还似的。”
第十五章 自从干戈动 [本章字数:2400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13 13:24:23.0]
保家瞪着一直低着头的欣实质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欣实使劲绞着衣角,幽幽地道:“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欣实已嫁作他人妇,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保家咬着牙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跑?把我家的东西搬个精光,你怎么不把房子也搬走?”
欣实终于抬起头,眼圈红红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双手掩住脸,轻轻拭去眼中泪水,故作平静道:“欣实只是一个女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算我再对不住公子,公子看在我义父义母的份上,也该原谅我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怕是不能报了,等下辈子做牛做马再偿还。”
保家听着她那样柔弱委屈的哭腔,他也不觉泄了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光晟夫妇一直愣愣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没有插话。
过了半晌,保家才柔声问道:“你现在那位夫婿,待你还好吧?”欣实轻轻点了点头。“过去的都算了吧,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保家终于咧嘴一笑,满天乌云飘散,他衷心道:“过得好就好,我恭喜你了。”
“多谢公子!”欣实站起来,弯腰给保家行了一个福礼,轻声道:“公子,欣实不便久留,告辞了。”
王保家愣愣地看着这个温温婉婉的女子袅袅娜娜转身而去,他们今天的相逢本就是多余,她这一转身,从此就是天涯海角了。他心中有一点遗憾,对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你多保重!”
光晟看着欣实离开,欣慰地笑道:“保家,你成熟了呢,大有你父亲的风范了。”他轻轻拍了拍保家的肩膀,叹道:“女人不像我们男人,很多时候她们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有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保家,你能这样大度,我很高兴。”
“保家,你母亲身体还好吧?”张夫人关心地问。
保家点头道:“我母亲很好,长安的日子也挺滋润的。”
张夫人点了点头,说:“你父亲去世得早,你娘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可以依靠,你要多孝顺孝顺她,别总是跟她顶撞,让她操心。你在太原的时候,她可没少生气。”
保家低头道:“过去确实是不务正业了点,这不都改了吗?自从做了禁军军官后,我就再也没有横行霸道过。”
张夫人笑了起来,“改了就好,要是禁军军官也做得像地痞无赖一样,皇家的脸都得给你丢尽了,弄不好还会被人弹劾,那可就严重了,还不如回太原街头继续鬼混呢。”
保家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笑道:“以前是年轻无知,哪能一辈子鬼混呢。说实话,我倒好想像叔叔一样有机会镇守边疆,真正为国家效力。”
保家一句话触到了光晟的心事,光晟叹了口气道:“我也很快就要入朝宿卫了,皇上已下旨征我为金吾卫将军,等彭令芳一到,我就得卸任,以后跟你一样闲散,甚至更糟糕,你或许还有保家卫国的机会,我这辈子只怕再也没有在边关效力的机会了。”
保家吃了一惊道:“正是多事之际,朝廷怎么能将叔叔投闲置散?”
光晟苦笑道:“也是我自找的吧?人算不如天算,国家这么多事,只能继续跟回纥谈和。回纥合骨咄禄毗伽可汗恨我入骨,说不定会把气撒在和谈使者身上,你此去千万小心,见机行事。”
保家点头道:“叔叔放心,我会的。”
晚上,光晟夫妇留保家吃饭,又叫来岑经一家子作陪。因为庭芳的缘故,保家以前很不喜欢岑经,一别多年,岑经早已成家,儿子都有半个人高了,庭芳依然杳无音信,过去的矛盾都不存在了,此刻故人相逢,保家反倒觉得亲近起来。
接到等待入朝宿卫的圣旨后,光晟本来满腹心事,见了保家又兴奋过头,拉着保家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直喝得酩酊大醉,说话舌头打结,张夫人明白丈夫这是借酒浇愁,刚开始还拦着,怕他喝多了伤身,后来一想,让他发泄发泄算了,闷在心里反倒不好,干脆就由着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源休就过来辞行,光晟还有点头重脚轻,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不少。保家即将出发,张夫人拉着他的手,又叮嘱了许多废话,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他出门,光晟率人送出老远才回使院。
源休看着王保家目送张光晟离开,他没好气道:“我看这位张大人好像不是一般的关心你。”
保家肚子里没那么弯弯绕绕,不太在意源休的语气,笑道:“张叔叔和我父亲兄弟感情浓厚,他就把我当儿子了。”
源休在心里酸溜溜的嘀咕,“张光晟惹下来的泼天大祸,杨炎却让我去给他善后,如今我吉凶未卜,倒成全你们久别重逢了。”
保家终于发现源休脸色不大好看,他诧异地问:“源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晚上没睡好,”源休随意敷衍,忽然又没头没脑问了句,“张大人是不是有个女儿?”保家沉默着点了点头,源休忍不住追问道:“他女儿似乎失踪了吧?”以张光晟的家庭条件,当然不可能卖儿卖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女儿应该是被人拐卖了吧?
保家吃惊地抬起头来,奇怪地问:“大人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