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庭芳匆匆回屋,源休正悠闲地坐在小胡椅上试筝,庭芳行礼道:“不知源先生到来,牡丹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源休抬起头来,审视庭芳一会儿,开口道:“你气色不大好啊,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庭芳犹豫了一下,才道:“一个朋友生病了,病得很重,又没条件医治,我替她难受。”

源休愣了一愣,和颜悦色道:“你怎么不早说。”他伸手摸出一张飞钱来,递到庭芳面前,“你先拿去,让她好好休养吧。”庭芳迟疑着,接了过来,看了一下,是张十贯钱的飞钱,在这种千金买笑的地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数目,但这钱是直接赠送给她的,不会落到田夫人手里去,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庭芳赶紧弯腰行礼道:“多谢源先生。”

源休心情大好,笑道:“不用这样客气,你我认识也有这么久了,你朋友有难,我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听到源休这么说,庭芳心情已好了许多,含笑问道:“源先生今儿要欣赏什么舞?”

源休摆摆手,很体贴地说:“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你也累了,不用那么辛苦,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就好。”

庭芳坐到源休对面,开始摆弄茶具,笑道:“我给先生泡茶吧。”

源休看着庭芳忙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庭芳闲话,庭芳佯装漫不经心道:“我听说先生的夫人,是太原王氏的小姐?”

“姑娘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一提到夫人,源休就没什么精神了,看来外人传言的惧内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庭芳低头道:“我不是消息灵通,十一年前先生前往晋阳迎娶夫人时,我刚好看见了,好热闹好轰动啊,”庭芳停了停,恭维道:“先生又那么潇洒倜傥,小女子想不记住都难。”

源休一愣,“莫非姑娘也是太原人氏?”

庭芳笑道:“勉强可以算半个太原人吧。我祖籍京兆周至,在朔方灵武出生的,但是童年差不多都是在太原度过的。”

源休点头道:“我就说呢,你说话总带点河东腔。”

庭芳提起茶壶,远远的把壶里的热水注到茶杯里,倒掉,然后又注水,再倒掉,反复三次。源休笑道:“你这注水的资势,倒跟跳舞差不多。”

庭芳解释道:“这只是温杯,就是用热水把杯子烫温,这个注水的资势在茶艺里也有个名称,叫做‘凤凰三点头’。”

源休抚掌笑道:“名堂还真多,不过挺贴切的,也很雅致。”

“先生要是赏脸的话,多来千红楼走走,我天天给先生泡茶。”庭芳看源休似乎颇为欣赏,也就顺势邀请。源休来千红楼的次数,也确实太少了点,她想求他帮忙都找不到机会。

源休只是微笑,既不答应多来走走,也不说什么推托的话。

第五十四章 不知流年度 [本章字数:2509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02 12:50:34.0]

经过精心调理,海棠的嗓子慢慢好了起来,人也渐渐养精神了,田夫人也就不再提什么“卖肉”的话,依然让她登台献艺。

源休来千红楼的次数还是像以前一样廖廖可数,庭芳虽然尽量不着痕迹的跟他拉近心理距离,可是因为环境特殊,迫于形势,庭芳只能和这个男人勉强维持“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的友情迟迟没有进展。

人是容易麻醉的,变成水仙的牡丹痛苦过后,渐渐也适应了新的身份,每天笑呵呵地送往迎来。海棠和庭芳在无奈的煎熬中,慢慢也将那潜在的危险遗忘,在这样的环境中,太清醒了是没法生活的。

晚上,海棠和庭芳献完艺,回小院的时候,庭芳没回自己房间,她几乎是挂在海棠的身上,跟着她径直去了她的房间。两个姑娘相拥进屋,推开门发现田夫人和一个护卫坐在屋里,似乎是在等着海棠,看到她俩,田夫人对着海棠招了招手,两个姑娘赶紧走了过去。

田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海棠,我真不愿意告诉你这个消息,”她指着身边那个年轻的护卫介绍道:“这位是你父亲的亲卫,你家出事了……”

海棠似乎早已把家给忘了,骤然听到这话,愣了一愣,才道:“我家怎么了?”

庭芳听到“亲卫”二字,也有点发呆,海棠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啊?怎么还有亲卫?

那个亲卫双膝一屈,跪下给海棠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神情哀伤,痛心疾首道:“小姐,大人去世了!”

“什么?”海棠似乎有点着急,神色倒没有什么痛苦,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问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那个亲卫咬牙切齿道:“是被孔目官李瑗和左、右兵马使朱泚、朱滔兄弟联手杀害的!”

虽然刚刚还觉得突然,海棠已慢慢接受了事实。以前,家庭对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归宿感之类更是淡薄得几乎不存在,家似乎只是可有可无的,可是骤然听到家没了,她的心忽然变得空空荡荡的,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彷徨一样迷惘。

海棠双腿有点软,似乎站不稳了,身体摇摇晃晃,她用一只手撑着墙,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泛着湿意,问道:“那我的家人呢?我哥哥他们呢?”

“全部遇害了!”那个亲卫痛苦地说:“大人临终前跟我说他对不起小姐,害了小姐一生!小姐,你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别太压抑了。”

海棠仰起头,眼睛眨了几下,然后用很平淡的语气说:“我没你想的那么难受,我在千红楼过得很好。而且,我还要感谢他把我卖了。要不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那亲卫听到海棠这样说,似乎更痛苦了,他磕了一个响头,发誓道:“小姐,我受你父亲大恩,却没有能力给他报仇。现在朱家就只有你这点血脉了!在下虽然无能,也断不能让小姐一直在这种地方受委屈。小姐,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回来赎小姐出去的。”那个亲卫字字铿锵有力,说完又给海棠磕了一个响头,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海棠依然靠着墙,愣愣地站着,庭芳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想着刚刚听到的什么“孔目官”、“兵马使”,她抬头看着海棠,眼神充满疑虑,“海棠,你爹究竟是什么人啊?莫非,莫非他是什么节度使吗?”

海棠没有回答,田夫人依然坐着,听到庭芳询问,慢条斯理答道:“她爹是卢龙节度使朱希彩!你爹虽然也是个大官,比起来,级别还差得远呢。”

庭芳更加吃惊了,“官都做到节度使了,怎么还要卖女儿?”

田夫人站了起来,挥着手绢在庭芳的脸上轻佻地扫了一下,“牡丹,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一下子听到这么多,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我能理解。不过,别问得太多了,有些事啊,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你俩慢慢聊吧,我走了。”田夫人走到门口,又回头道:“牡丹,好好安慰安慰海棠。”

田夫人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庭芳拉着海棠坐到床上,轻声道:“别太难过了。”

“我难过什么?”海棠忽然笑了起来,眼泪也跟着脱眶而出,“我应该高兴才对。以前,我父亲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好歹现在还有一个男人发誓要救我出去!不管他做不做得到,这都是希望,对不对?”

“他一定能做到的。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他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庭芳抱着海棠,柔声道:“在这期间,你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照顾好自己!”

海棠迟疑着,慢慢点了点头。庭芳放开海棠,靠着妆台,单手托腮,几乎是自言自语道:“田夫人叫我不要太好奇,可我就是心痒难熬。我就想不明白,都做到一道节度使了,这么大的官,居然还卖女儿!海棠,你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啦?”

海棠幽幽道:“我虽然是他女儿,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节度使也是抢的别人的,本就做得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被别人抢了,整个家族都跟着遭了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庭芳睁大眼,更加好奇了。“节度使也能用抢的?”

海棠轻轻靠到庭芳背上,像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淡淡地说:“卢龙节度使原本是李怀仙,我爹是李怀仙麾下的兵马使,大历三年,我爹跟另外两个年轻的将军朱泚、朱滔兄弟合谋,三人联手袭击了李怀仙,我爹就这样坐上了节度使的宝座,听说后来朝廷派了一个宰相王缙去镇压,但是王缙制不住我爹,只能上奏朝廷加封我爹为卢龙节度使。”

“等等,听刚刚那位亲卫说来,当初跟你爹联手杀掉李怀仙的那两个叫朱泚、朱滔的家伙,不正是杀害你爹的凶手吗?”听着听着,庭芳追问了一句。

“就是这两个人。我爹是李怀仙的兵马使,他杀死李怀仙,抢了李怀仙的节度使宝座,我爹做节度使后,也封朱泚、朱滔兄弟为兵马使。结果这两个兵马使又害死了我爹,真是报应啊。”海棠叹着气,语气倒不怎么激动。

庭芳奇怪地看着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担心地说:“海棠,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呢?那个人是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