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脸色微变,因为激烈演出而有些紧绷的指节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裴翌没有顾忌,立刻伸手给温青回一点一点揉开,缓解他的不适,尽管他不懂音乐,但不妨碍他对语言的理解力,事情憋在心里不是他的作风,眉头皱起,直接反问,“叔公,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拉伦劳夫没有理会没什么音乐细胞的侄孙,只是笑着看向了温青回,“孩子,你觉得《四季》为什么能从巴洛克音乐中脱颖而出?”
温青回仿佛回到了课堂,被老师提问,下意识回答,“情感,结构,独奏,打破了音乐的抽象性,解放乐器的表现性,以及预演了古典主义。”
“很好,你的回答很对,也很全面,”拉伦劳夫点点头,“你的形容词用的十分恰当,打破、解放……这些词汇背后,代表着什么?”
“小家伙,你好好想想,”拉伦劳夫抛出疑问,却没有解答,“视频里的那场演出,和刚刚的那场演出,到底有什么不同。”
温青回沿着拉伦劳夫的问,一点一点,陷入了沉思。
手上没有任何挣扎,仿佛木偶人一般,任由裴翌动作。
裴翌自然察觉不对,皱着眉,刚想开口,却被夏樱叫住,小声的严肃告诫,“我以一个钢琴家的身份告诉你,冥想和沉思是每个音乐人必不可少的提升之境。”
“你不要追问,也不要打扰,否则,你就是在降低他音乐生涯的上限。”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心境踏入,”夏樱道,“裴翌,你能做的,就是安静。”
裴翌眉头紧了紧,侧首,看向了重新坐上琴椅上,盯着琴键神思的人,握着的手,缓缓松了开来。
“我知道了。”
“裴翌,当年我闭关的时候,可是四个月没有和Xia见面,”拉伦劳夫口中的Xia,显然是他的伴侣,也是裴翌血缘上的亲叔公,“年轻人,有点耐心。”
“是你的,总不会长腿跑了。”夏樱笑着,轻声打趣。
拉伦劳夫弯了下唇,拍了拍夏樱的后背,没有打扰沉思的人,和礼堂后台的其余人安静无声地退出,将这方天地,完全交给了温青回自己。
从日光大亮,到暮色降临,夕阳如同浓稠的蜂蜜一般粘稠,泼洒在玻璃窗和地面上。
温青回想了多久,裴翌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了他多久。
没有丝毫的乏味。
第154章《春》
温青回没想到这个问题思考起来是这样没有头绪。
但他同样没想到的是,答案会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陡然之间冲进他的理智与思考。
苗头只是起源于,他反复寻找当时演出时的弹琴感觉,直到手指指腹发烫,手腕也有些过劳而不自觉的发抖。
暮色降临,礼堂的后台自然光不太够用,所以“啪”的一声,有人轻轻地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
冰冷的白色灯光从长长的灯管中倾斜而出,顿时让人眼前一闪,温青回被突然起来的光芒耀得眼前一白,反复尝试的音乐情感被骤然打断。
下意识地,他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想寻找“罪魁祸首”。
天色渐渐暗下,礼堂后台偌大的空间里显得幽寂怆然,只有隐约沿着窗户透进来的一丝熹微带上了点朦胧的色彩,窗外似乎已经亮起的路灯,星星点点的倒影投射在礼堂后的墙面上,微微摇曳。
而在那半明半昧之中,却还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影子,静静地沉在那一方天地。
视线里,只有一个人。
没有看手机,没有摆弄无关的东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似乎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片刻,以至于温青回视线投射过去的一瞬间,就被精准的捕捉。
裴翌却没有开口打断这篇静谧,只是微微地侧了下头,轻轻一动朝他示意,表情似乎在说……
怎么了?
不知怎么的,温青回在音乐上翻飞的思绪就被拢住,甚至向着完全没有预想过的地方飘移,从四季狂想背后的春夏秋冬……想到了裴翌。
演出的当天,他同样演绎的是这段《冬》章。
但他自觉当天的状态并不算太佳,因为情绪的原因,有两三个音节的音色太过于外放,明显的带上了些个人感情的色彩,连烂熟于心的技巧都没有办法一比一复刻。
那段时间,正是“青茴”和“待明日”网上分手的灰暗期。
当时并不知道是误会,加上岌岌可危,面对可能暴露之后的糟糕结局,以及待明日的“移情别恋”……负面情绪浓重席卷,伴随着演出的压力……
《冬》章演出当日,与其说协奏曲本身的沉郁紧颤,不如说是他自己,陷在了凛冬的沉寂之中。
打破。
解放。
……
裴翌并不觉得坐在这里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反而这种没有别人打扰,完全属于两人的独处时光,让他觉得格外惬意。
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全然无视外界,但是这也给裴翌提供了一个全然释放自我的享受时光。
放肆热烈的目光沿着温青回的全身游走,没有丝毫狎昵,但确实带着汹涌的暗潮。
一寸一寸,从垂落的黑色发丝,到卷翘颤抖的睫翼,挺直的鼻梁,微微泛红的薄唇,修长优美的脖颈……
裴翌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饕餮盛宴和视觉饱餐。
一个微微的皱眉,抬起又落下的指节,乃至于袖口处微微闪耀的袖口……哪里会觉得无聊枯燥?
裴翌只觉得这样的时刻不要太好,只有两人的天地,没有任何别的聒噪。
他坐在台下,独享这场只有他一人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