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姝亦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置若罔闻。
舒涵指着她,半晌后才道,“你和叶晟是怎么回事?”
“叶晟?”这名字太过陌生,以至于舒涵质问她时,她压根反应不过来对方是谁。
“算了,这问题我还是去问他吧。”舒涵没好气的说道,“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做不成恋人难道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他醉成那样,叫着你的名字,你好歹扶一下吧?舒姝,亦城待你不薄吧?”
舒姝说,“他为我做了不少事,我承认,我没有要求他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愿意的。难道他骑着白马来,我就得当灰姑娘?你看见他失意的样子就开始指责我的无情,但如果我不无情点,你是不是又要跳出来说,好死不死,你给他个痛快吧。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他一不痛快,你们所有的目光就会聚集到我身上来,我就成了罪人。可是,当他风光无限、左拥右抱、风流快活时,你们谁又有想起过我?”
舒涵顿时哑然,其实他追出来就想说一句话:舒姝,你这样揪着他的心,一刀刀凌迟,还不如给个痛快。
一声短促喇叭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叶晟的车停在了马路边,舒姝轻声说了句,“你回去吧。”然后转身朝路边走去。
舒涵上前拦住她道,“舒姝,亦城上星期胃不舒服,吐得厉害,我和韩睿硬架着他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胃溃疡,输了一个星期的液,他从小到大跟猴子似的,除了六年前那次车祸,这还是头一回累病了。你住院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守着你,不吃饭,不睡觉,你难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前几天,我陪他去邻市看一块地,四个小时车程,谈完合同都晚上十二点了,他打电话问韩睿a市天气怎样,韩睿随口一句好像要下雨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居然说要连夜回来,他说你害怕下雨,他得守着你。凌晨四五点,他载着我将车开到你寝室楼下,我他妈就像傻子一样陪着他在车里等下雨。第二天,你去上课,抱着本书,从他车旁边走过,和人有说有笑,眼睛长头顶,压根就看不见他。我就说他,既然想见你就大大方方去见,追女人不带这样的。他说,他答应不再打扰你的生活。他就这样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心里难受就去喝酒,一喝酒胃就痛……”
冬天的街道,有点冷清,身后的车又一辆接一辆的驶过,如同人生的过客,来去皆匆匆,汽车的喇叭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刺耳的呜咽,述说一个说不清的痛处。舒姝转过脸去,灯光下她的脸苍凉惨白,两行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她住院期间一直发烧,晚上经常做梦,她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热一会冷,他要不断把她的胳膊往被窝里放,替她捻被子,替她擦汗,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婴儿一样对她说,别怕,别怕,舒姝我就在你身边……
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舒姝问自己,没有感觉吗?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在她身边了,可是却隔了六年。记忆就像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漫天而下,可时间却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你回过神的瞬间,一切已物是人非。
舒涵见她哭了,也有点慌,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样算什么?一个在里面醉,一个在外面哭,既然有感情,重新在一起有那么难吗?”
舒涵问舒姝,有那么难吗?
舒姝却笑了,其实就有那么难。她心里有道坎,她就是忘不了,就是介意,就是不甘心。她忘不了自己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她介意这些年他的左拥右抱,更不甘心自己不再是唯一。
有人说,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有结果,因为不追求结果的爱,就不会有尽头的一日。她也曾经想过,如果那时候她随孩子一起去了也好,至少那一刻,当她闭上眼等待死亡时,梦见的是圆满。
伤口太痛,她不敢去碰,现实太残酷,她也不敢注视,闭上眼,她宁愿自欺欺人,宁愿让眼泪化为泛滥的雨,独自活在回忆里。
原谅一个人很简单,她可以原谅,却无法忘记。而女人对于爱情的向往是可以说与生俱来,总是不顾一切想要去爱,这份爱可以是地动山摇、可以是无所畏惧、也可以是温情婵娟。少年时一如白纸,勇猛直前,偏偏不懂得如何去爱。岁月沉淀了人生,千帆过尽,当人终于学会包容与体谅,却丢了勇气。
舒姝想,也许在岁月的长河里,她早已遗失了勇气,失去再爱一次得勇气。
舒姝跟着叶晟去看望叶墨,两人过去时大概下午三点,叶墨刚睡了午觉起来,正对着一个护士发脾气,说护士没用一百度的开水帮他泡茶,别以为他现在不能喝茶就能蒙他,他喝了几十年的茶,只需瞄一眼就知道泡茶的水质如何。
那护士觉得委屈,低着头都快被骂哭了。
叶晟对舒姝说,“抱歉,他脾气不好。”
舒姝笑笑,从护士手里接过的茶,慢慢走到叶墨身边道,“叶教授。”
叶墨原本还黑着一张脸,回头瞧见舒姝顿时眉开眼笑,指着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柳丫头,好久没看了你了,都没人给我读报纸了。”
“我姓舒……”舒姝试着纠正他。
“舒?怎么会是舒呢?顾亦城的女朋友姓柳!”
舒姝笑了下道,“我今天是来给你读报纸的。”
“今天可是周末,怎么不去和顾亦城约会?”
舒姝有点尴尬,笑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她这表情看在长辈眼睛只当是小姑娘害喜不好意思,叶墨哈哈大笑起来。
舒姝更加尴尬,见叶晟拿着一大叠报纸走了过来。
那个下午,舒姝捧着一大叠报纸,整整读了三个小时的新闻,叶墨静静的听着,抿着嘴,目光沉静,若有所思。她读着与她毫无关系的事,他听着与他不相关的事,他们之间没有其他的交流,气氛却说不出的融洽。当一叠报纸读完时,舒姝发现叶墨已经睡着了,他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很满足。
叶晟走过来,将毛毯搭在老人身上,递给舒姝一杯温水,很慎重的说了句,“谢谢。”
舒姝接过,一口气喝得滴水不剩,才知道自己已经非常口渴了,喝完一杯,叶晟又递上上来一杯,舒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她刚刚在会所吃了两大碗饭,好像她多能吃能喝似的。
叶墨睡了一会便醒了,转头对叶晟道,“今天留下吃晚饭吧,我让厨房烧你爱吃的鱼。”
“爸,我不爱吃鱼。”
“吃鱼的人才健康。”
“我知道,可我不爱吃鱼。”
“健康的人通常吃很多鱼,很多文明国家都是以鱼肉为主食。”
“……”叶晟扶着额头道,“爸,我吃鱼会卡刺,你忘了?”
“鲈鱼刺很少。”然后转头对舒姝道,“柳丫头,你吃鱼吗?”
“爸,她不姓柳。”
叶墨像是吃了一惊,眯起眼望着舒姝,忽然道,“你过来,让我看看。”
舒姝慢慢靠了过去,叶墨仔细看着她的脸道,“仔细一看你又不那么像了,只有这双眼睛特别像,想想都二十六七年了,她怎么可能像你一样年轻……对了,你说你不姓柳,那你姓什么?”
舒姝道,“我姓舒。”
“吃鱼吗?”
舒姝点了点头。
叶墨对叶晟道,“看,她都吃鱼,你怎么会不爱吃鱼?叫厨房弄条鲈鱼吧,清蒸还是红绕?”
“清蒸吧……”叶晟道,“爸爸,我帮你把毯子盖好,你的脚露出来了。”
吃晚饭时,舒姝才知道其实叶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进食。但他仍坚持要陪他们一起用餐。
他将鱼头夹给舒姝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舒姝眼圈一红,点点头,拿着筷子却怎么也夹不起碗里的鱼头,她说了句“抱歉”,起身去了洗手间。舒姝从洗手间出来,叶晟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见她出来,仔细盯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