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变了!

难道你不知道?

今夜不要哭泣!

宝贝我仍然爱你! )

一曲唱罢

顾亦城晃晃手中的高脚杯,想起月色下那苍白的容颜,一口气喝完手里的酒,那样的心情,果然只有他自己才懂得。

顾亦城定了明晚的飞机票回英国,没有直达航班,得在上海转机。

他回到家,开始收拾东西,茶几上放着那架折断右翼的飞机模型。他将飞机模型放回纸箱,抱着纸箱子去了书房,再将纸箱子放回书柜,合上书柜的门,沉默看着玻璃后的纸箱,然后打开书柜,将飞机模型又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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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称它为幸福号,其实它的全名是:舒姝的幸福号。

断掉的左翼,就像他和她之间断掉的缘分,怎么接也接不上去。

少年□□,疯狂痴恋,燃尽所有给了一个人,没有结果,当他再邂逅第二个或者第三个爱人时,他的理智每增一分,爱便减一分。

有时他会想,倘若她能像其他女人那样,不经意流露出一点点谄媚,他的人生也就圆满了。回国后,同一天内,他遇见了她两次,可两次都没叫她。哪怕像最普通朋友那样,走上去轻声问候一句,“你好吗?”他都办不到。他害怕她恨他,又怕她不再恨他。

当顾亦城再次站在江边的银杏树下,同样是夜晚时分,心情同样复杂。他手里拿着那架残缺的飞机模型,弯腰将它放在树下,犹如六年前他离开那天,将断掉的左翼埋在了这棵树下。

当年他对自己说:再见了,舒姝。

如今即将再次离开,他仍然只能自己说:再见了,舒姝。

顾亦城叹了口气,往回走到停车的地方,掏出车钥匙,却迟迟按不下车钥匙上的解锁键。他在心里问自己:要不,再看她一眼?远远的。再说这么多年,她还不一定住这里呢。为自己找好借口,他收起车钥匙,朝着那排七层高的黑瓦白墙走去。

顾亦城庆幸自己面对一百栋一摸一样的旧楼房时,竟然没有迷路,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让他找到了:五十四栋二单元。

一、二、三,他至下往上数,数到三楼的时候停了下来。

紧闭的窗户,后面是小碎花浅色窗帘,窗台边放着一盆仙人掌。她可真懒啊,种花从来只种好养活的。八点半,屋里没有开灯,可能没人吧。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吧?站在她家楼下,隔着窗帘遥望着她。

那是个手机还没普及的年代,早恋是被禁止的。他不好明目张胆的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就喊班里其他同学的名字,多少个傍晚,他站在她家楼下,几乎将班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他这样爱动闲不下来的人,唯独在她楼下可以站很久。

她有时候站在窗边看他一眼,有时候直接关灯。得不到的回应呼唤,独角戏唱得忒闹心了点,等待与失望重复交替着,可心是满满的。后来,他再次站在她家楼下,不再扯破嗓子喊谁的名字,拿着遥控器,遥控飞机盘旋飞到她窗外。

看见她探出头来,他拽拽的笑了起来,第一次发现原来玩具的功能并不止是娱乐,它还能充当信使。

这一刻,顾亦城由衷的笑了起来。

原来,他曾经那么无赖?

他弯腰,捡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子,抬头望向那扇窗。忽然想做一件事,他知道这样做不好,甚至可以叫做扰民,或者恶意破坏,可是他就是想去做。手脚不受控制,手里的小石子一个划出一道堪称完美的抛物线,然后他听见了“砰”的一声,小石子准确无误的砸在了三楼的玻璃窗上。

再然后,屋里的灯亮了。

“谁啊!?”传来屋主的声音,女的。

这一刻,顾亦城心止不住的狂乱,他知道自己又耍“无赖”了。

顾亦城无限延迟了回英国的时间,这意味着,他日常工作得远程处理,这让他变得异常的忙碌,因为时间差甚至有点日夜颠倒,可也十分规律。

他每天下午七点出门,去商城停好车,来到十七楼,站在教室外,透过后门的玻璃朝内望去,教室里坐满了人,讲台前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简洁,讲起课来绘声绘色。单从外表来说,顾亦城觉得舒姝非常适合做老师,她微微上挑的眼梢总是神采奕奕,淡淡的笑容,温和让人想亲近。最重要的是,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柔软婉转,让心沉静。

有时候顾亦城忙不过来,便提着笔记本,一边坐在写字楼下面的大厅处理文件,一边等待九点四十分的到来。

一波波人流从电梯里涌出,瞥见那熟悉的身影后,他起身,去超市、等公交、六站路的距离、过一个天桥,跟她到宿舍楼下。

整个过程顾亦城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他知道这样的跟踪行为实在不够光彩,着实叫猥亵,专有名词叫什么来着:偷窥。但他就像入了魔似的,沉迷于这样的跟踪游戏里,看她看过的书,吃她爱吃的零食,日复一日重复着一个女人平淡无奇的生活轨迹。他发现一个叫乐事的土豆片挺好吃的,蒙牛的红枣酸奶最好喝,她身上的香气是某品牌洗发水的味道,这样的日子即便是一个人也不觉得孤独,漫长的等待中他甘之如饴。他视她为魔怔,找不到心中那道出口。

这天,顾亦城像往常一样,一路跟着舒姝来的宿舍楼下,看着她消失在宿舍门后。然后在宿舍楼下待一会儿,期待某个站在露台上晾衣服的身影会是她,虽然他并不知道她到底住在那个寝室。

这个时候超市买来的零食便派上了用场,喝口酸奶,吃点零食。当他嚼着口香糖,无聊的数着露台的个数,一转头,发现舒姝和一个女学生并肩站在宿舍大门口,竟朝他这方向走了过来。

如果此时有个地洞,顾亦城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根本没有想过要和舒姝见面,匆忙的背过身去,手里的购物袋落在了地上,他蹲下去捡东西时,舒姝已经从他的旁边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顾亦城仿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十几秒钟的时间,他在心底幻化出各种打招呼的画面。不知说“好久不见”或者“好巧啊”,哪一个听起来更自然。然而舒姝从他身边走过,压根就没去看他,他落在地上的眼睛却瞄见她穿一双蓝色的棉拖鞋,怀里抱着一脸盆,她走得不快,经过他时,还和人聊着天。

顾亦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可失落又接踵而至,她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苦笑着将地上的东西往购物袋里扔,在捡起一包粉色袋子的时候,呛了口冷空气,七度空间?那是一包卫生巾……

顾亦城尴尬的将卫生巾快速塞入购物袋里,仿佛听见周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他故作镇定的站起来,身旁一个男生问,“嗨,你在追哪个系的美女?”

顾亦城茫然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每天给女朋友打热水,这星期都看见你。”对方一副我都知道你别装了的表情,让顾亦城又是窘迫又是好笑。

他干干笑了两声,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犯罪现场”,这一刻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像个罪犯。无论是行为上还是思想上。

一包卫生巾,陌生人的一句话,打碎了顾亦城沉迷其中跟踪游戏。

他的理智终于站出来质问他:顾亦城,你干嘛呢?你到底要想怎么样?六年了,你还忘不了?现在好比屋顶都盖好了,为什么非要一口咬定,才刚刚盖到第一层。这样的执着没有意义,也没有结果。不管你对她还有存着怎样的心思,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事实是什么?事实就是顾亦城和舒姝,生活在不同的轨道上。

接下来的几天,顾亦城停止了这样的跟踪游戏。他频繁的联系以往的同学,参加各种聚会,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偶尔听见有人提及她的名字,真的只是偶尔而已。他装聋作哑,好像舒姝这个名字真的离他已经很远,远得已经记不清了。

然后,他也终于零星的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一点舒姝的现状。

两年前,她考上硕博连读,现在属于半工半读的状态,几乎不曾主动和以往的同学联系,就连程寒也断了联系。还有一件事让顾亦城百思不得其解,她读本科时曾经休学一年,时间恰好是他去英国的那年。

他努力回想当年发生的一点一滴,生怕漏掉什么细节。却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曾走入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