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太太向来听他的话,虽对他的提议不满,但还是应下,让众人散开,免得事情被俞老爷子知道了,大喜的日子添了不痛快。
俞胥之又叫来府上的佣人一一询问,最终发现了一反应古怪的佣人。他不过盘问两句话,那人就吓得跪地,一股脑地全都说了。
原是这人见同伴得了赏赐心生嫉妒,始终注意着他的动向,看到了他把金瓜子放在摆架就顺手拿了去,没想到众人竟怀疑到俞寻之身上。如此他更不敢说了,因为一旦开口,就会让俞大太太的威严受损。
真相大白,俞大太太心里泛虚,她知道自己是看不惯俞寻之母子俩个,才借题发挥。假如换了另外一个人,她定然不会如此冲动,而是会仔细查清。
可虽然冤枉了俞寻之,但这世间绝没有母亲给一个庶子道不是的事情。
姨娘抚着胸感慨,还好俞寻之没有行差踏错。
寻常人受了此等委屈,待一切澄清后却得不到半分宽慰,定然会胸中郁闷,面色不忿。
俞寻之却是面无表情。
刚才被人指着说是小偷时,他也是如此反应。
俞寻之换了身干净衣裳,重新落座。
他刚坐下,听到身旁的椅子被拉开,转身看去,云枝冲他轻笑。
俞寻之感到自己的面皮变得僵硬,身子越发沉重。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注视着云枝。
云枝斟酌着开口:“我姨妈是二房太太,按理来说,我该叫你一句二表哥。”
见俞寻之没有露出拒绝的神情,云枝柔声道:“二表哥。”
俞寻之心道:……他是她的二表哥吗?
俞寻之平日里不同府上的人说话玩耍,却对每一个长辈,乃至于佣人都记忆清楚。他很快就想起,原来云枝就是这段时日传的沸沸扬扬、佟姨妈留在府上住下的她妹妹的女儿。
俞寻之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说话的速度缓慢:“你叫什么名字?”
正坐在云枝身旁的俞酌之听到一惊,想道俞寻之平日里跟个哑巴似的,什么时候跟人说过话,刚才被人冤枉了才说上一句,此时却问起了云枝的名字,真是稀奇。
云枝不知俞寻之问出这一句话有多么难得,只是轻声回道:“我同姨妈一个姓,姓佟,名云枝。”
俞寻之重复着:“佟……云枝……”
云枝微微颔首,眼睛突然亮起,朝着不远处招手:“胥之表哥!”
俞胥之本在和人说话,听到欢喜的声音环顾四周。他注意到是云枝,略微点头。
等说完话,俞胥之就走到了云枝身旁,摸了摸她的头发,看云枝挽了发,动作没敢用力。
云枝询问,俞胥之待会儿要坐在哪里。
她虽未明说,但眼眸里的期待显而易见,是想要俞胥之坐在她的身旁。可身为长孙,俞胥之要陪在俞老爷子身边,不能如她的心意了。
云枝脸上难掩失落,但善解人意道:“胥之表哥既有事要忙便快去罢,我和三表哥在一处,他很会照顾人的。”
俞胥之显然不信,俞酌之会关照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云枝的吹捧显然让俞酌之很是受用,拍着胸脯表示云枝说的没错,有他看着,俞胥之且放心罢。
听着三人言笑晏晏,俞寻之重新闭上了嘴巴。
他垂眸沉思:他是二表哥,俞酌之是三表哥,为何俞胥之不是大表哥,而是胥之表哥。
第59章第 59 章:庶子表哥(4)
俞寻之本就目光敏锐,又有心观察,很快就发现了云枝待众人都语气温柔,看似一视同仁。但唯有面对俞胥之,她的唇角是扬起的。
云枝将所有人分为俞胥之和其他两列。而俞寻之当然在其他人之伍。
其实这也合乎道理,毕竟二人初次见面,除非云枝对他一见如故,才会心生亲近。
可道理是道理,俞寻之的心中却很不舒服,比被人冤枉时心绪起伏更大。
他恢复成平常的冷漠神态,只看着面前的碗筷,不将目光分给云枝分毫。
但有他无他,似乎并无差别。三人聊的尽兴,直到佣人传话,说是俞老爷子唤俞胥之过去,他才离开。
俞寻之缓缓转动眼眸,看到云枝的目光追随俞胥之而去。他同样地望去,只见一众人等中,俞胥之格外显眼,虽是少年郎君,但足以窥见成人以后的英姿。
相较于他的行事大方、温和有礼,俨然一束光线正好的阳光,让人见了就欢喜,俞寻之更像是阴冷冷的风,从窗户缝中渗进,让人不禁身子颤抖。
不会有人喜欢阴沉的风的。
俞寻之心知肚明。
云枝扭头,见他竟然又在看她,不禁抚着腮边。掌心和孩童特有的微圆的脸颊肉相碰,目光清澈。
俞寻之突然有了忿忿不平之感,却不是因为比不上俞胥之。在他看来俞胥之固然优异,但自己何曾逊色于他。可他从不把自己的长处显露在外人面前,因此在大家眼中,是他远远地比不上俞胥之。
俞府男子和女子所在的学堂虽是分开,但位置毗邻。
寿宴过后,俞寻之在堂上仍旧是轻垂眼睑,从不盯着夫子看,也不随众人诵读。夫子对着他连连摇头,以为他已经无可救药。他本就是庶子,自身又不争气,待俞家孙辈长大成人,可以接管家业了,俞大爷是否会分给俞寻之一份银子尚未可知。即使给了,不过保他温饱而已。
俞寻之的命运是一眼看到头,他既不愿意奋力一争,夫子无法,只得由着他去,从此不再点他的名讳。
俞寻之的周围仿佛有黑雾围绕,将他和其他人分隔开来。旁人进不来,他当然也不愿意出去。
下学的敲钟声响起。俞寻之背着书袋,朝着高墙望去。他忽然慢下了脚步,在拐角处稍做等候。
如他所料,他撞见了云枝。
进女学之人皆穿同色外袍,远远看去似一片灰蓝色的海。俞寻之却第一眼就看到了云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