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道,郭梁驯是贵人命,日后既有滔天权势,又有美人相伴,足以羡煞旁人。

郭梁驯冷笑,单薄的胸膛起伏,一字一句道:“我,郭梁驯,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做了乞丐连银子都讨不到。像我这样的人,连明天会不会死掉都说不准,你却说我是贵人命?老先生,你对那些吃饱穿暖的人说漂亮话,他们高兴了能给你银子。可我,穷命一条,听到这些话不觉得开怀,只感到讽刺。”

算命先生只是摇头。

郭梁驯欲抬脚离开,却发现算命先生竟当真是一个瞎子,不禁心生感慨:他虽是说谎话骗人,但事出有因,因他眼盲,不这样做就不能养活自己,我何必跟他计较。

郭梁驯就留在原地,帮着算命先生收拾了摊子,目送他离开,全当是刚才算命的报酬。

眼看着郭梁驯要走,云枝连忙喊道:“表哥!”

郭梁驯脚步未停。

云枝急了:“表哥,你做什么不理我。你成了乞丐,我不嫌弃你,你却装作不认识我了。”

郭梁驯这才诧异地回头,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看着他。

眼前的人他记忆深刻,正是那施舍肉包给他的小女郎。可现在,她叫他什么?表哥?

刚才算命的景象,云枝全部看在眼中,她自然地说出郭梁驯故去父母的名字,称她的父母和郭梁驯的双亲有亲缘关系,于理她应当唤郭梁驯表哥。

郭梁驯似信非信。

云枝低声说道,她被人牙子拐了,现在要郭梁驯帮忙。看在二人的亲缘关系上,他可要救她。

云枝眼巴巴地望着他,声音可怜。

人牙子已经打好了酒,向外走出。云枝声音低落:“完了,你救不了我的命了。”

“未必。”

郭梁驯跳上马车,连拉带拽地驱使骏马前行。因受了极大的刺激,马儿跑的飞快。人牙子走出时,只看到马车离开的残影,他气的跳脚,随手抢了别人的马去追。

见人牙子不依不饶,云枝在马车里为郭梁驯助威。

“跑快点,再跑快点!”

郭梁驯用上了十分力气,不知道跑了多久,到了哪个地方,终于摆脱了人牙子的追赶。

马累,人也累。

唯一不累而是满脸兴奋的只有云枝。

郭梁驯瘫软在地面,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但郭梁驯来不及去掩饰。

沾了糖衣的山楂送到嘴边,郭梁驯下意识地张开口。

脆,很甜,但是不顶饱。

他和云枝一人一个,很快就把云枝刚才藏到口袋的糖葫芦通通吃掉。

云枝想让郭梁驯送她回去,但他们二人跑的太远了,若是在回去的路上再落入虎口,想脱离困境可没有如此容易了。

郭梁驯觉得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找到住的地方。云枝叫他一声表哥,虽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总不能把她扔到这里,暂时只能带着她。

云枝走不动路,郭梁驯就背着她。

云枝依在他的背上,觉得他的身子可真单薄。

云枝被许多人背过。爹、娘、姐姐,还有村里人,他们的背都比郭梁驯的厚重。她的身子几乎可以碰到郭梁驯的骨头,他实在太瘦了。

郭梁驯和云枝在破庙住了两日。郭梁驯再出去找吃食时带来一个好消息,说军营招兵,他要去,问云枝愿意一起吗。

事到如今,云枝哪里有选择的权利,她紧跟着郭梁驯还怕被甩掉,怎么会主动说要离开。

见云枝点头,郭梁驯心中涌现出喜悦。

他把云枝打扮成男娃模样,用她身上的袄裙换了两身干净的男娃衣裳。

云枝晃动手臂,心里觉得衣服太丑,嘴上问道,郭梁驯既然换衣服,怎么不给他也换一件。

郭梁驯道:“我不用。我穿习惯了,而是进了兵营就有新衣服穿,没必要给我换。”

云枝心想,这个人可真傻,被她两三句话骗了,连一点便宜都不敢占。即使他给自己换一身新衣裳,云枝也不能说什么,可他偏偏换来的两件都是给云枝穿的。

郭梁驯进了兵营。他们本不让云枝进去,因为她年纪太小了,进去只占口粮,却不能上战场杀敌。

郭梁驯说,家里人都没了,云枝离了他简直没办法活下去。他再三保证,云枝只吃他的口粮,不会用多余的份额。见他们二人可怜,兵营才答应。

郭梁驯身形虽弱,也没受过专门的教导,但他每次出手都是豁出命来,吓倒了不少对手。

他分到的口粮越发多了,之前身子的亏空逐渐补好。

郭梁驯每次得了肉,都满脸欢喜地和云枝分享。可她并不爱吃,每次不过撕一点点,其余的都进了郭梁驯的口。

云枝明显地察觉到,郭梁驯的身体好了。她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到他的背变得厚重有力。

郭梁驯以为,天底下没有比现在更快活的日子。他有吃有喝,又有一个表妹相陪。虽然云枝的身份仍旧存疑,但郭梁驯已经不想去计较真假。只要云枝能陪伴在他的身边,即使她说谎骗他又如何。

他从未觉得日子如此有盼头,想着赶紧打胜仗,买大宅子,和云枝同住。

以后他郭梁驯不会再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这日,郭梁驯提着带着热气的甜糕,看到的却是一群人围着云枝。他们抱着云枝,又亲又哭。

郭梁驯看到云枝依赖的眼神,他什么都没有问,却在顷刻间明白了一切。

那是云枝的家人,他们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