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郭安大喜,忙问可会打扰郭梁驯。

郭梁驯摇头:“我孤身一人,无父无母。两位哥哥搬进来,不仅可以省下来置办家业的银子,也能为家里添些热闹。否则,我一个人孤零零住大房子,有什么意思。”

见郭梁驯不是面上客气,郭宁郭安当然不再推辞,忙颔首应下。

三人虽然都是郭姓,彼此之间却无亲缘关系。

如今的世道,富人囤地,农户无地可种,只好去租地。辛苦了一年,积攒下来的粮食还要交给朝廷、富人,剩下的粮食根本填不饱肚子。而凡是当兵,家里能蠲免赋税,自己的一份口粮也能省下来。郭宁郭安就是为了这一口粮食才去当的兵。

和他们不同,郭梁驯无父无母,自幼在外漂泊。他进了军营才是有吃有穿,又有同伴相陪。郭梁驯以为,在军营里才是他最快活的日子。

郭梁驯最初进兵营时,身量虽高,但生得极瘦。可他一顿饭能吃几个饼子馒头,硬生生地把身子补了起来,变得越发强健。

战场无情,顾得自己周全已经不易,郭梁驯还有精力救旁人。郭安就承过他的情。

因他们是同姓,说不准往上数几代,家里人真的有亲缘关系。郭安见他衣裳破了口子,缝了补丁仍旧在穿,一问才知道郭梁驯只有兵营发的衣裳。郭安见他可怜,年岁比自己小,心眼又实在,每次打仗都冲到最前面去。他就把郭梁驯当做了弟弟,妻子从家里送过来的衣裳拿去分他一件。

郭宁和郭梁驯是不打不相识。当初兵营里闹贼,粮食屡次丢失,一次只丢一小袋,若非仔细盘点根本查不到。众人怀疑肯定是内贼,为了解嘴馋才偷粮食,便让每个营兵守夜。

郭梁驯守夜这天,正好捉到了郭宁。他连声告饶,说自己这是第一次,让郭梁驯放过他,他可以把得来的粮食分给郭梁驯一半。

郭梁驯毫不动容,拉着郭宁要去见百户。

郭宁挨了一回打,听闻要被驱逐出去,险些晕倒。

郭梁驯却为他求情,说是郭宁偷窃,已被责罚。他是因为吃不饱才动了坏心思,而且每次只拿一小袋,足以证明他不贪心。郭宁被捉到以后百般祈求,证明他有羞耻心,可见此人并非无可救药,可以留下他。否则,因为太饿偷了粮食就被赶走,让众营兵听说,肯定会觉得军营太过冷酷无情。暂时留下郭宁,以待观察,若是再犯,再驱逐出去也不晚。

百户同意了郭梁驯的提议,同时以为他颇为聪慧,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就把他引荐给了上司。得知郭梁驯就是在打仗时冲在最前面的小兵,上司很是欣赏他,让他做了先锋兵。

郭宁得以留下来。他初时震惊,因为看郭梁驯一脸公正无私的模样,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为他求情。

郭宁虽然恨郭梁驯不肯放他一马,让他挨了一顿痛打。可郭梁驯为他求情,他走到郭梁驯面前道谢。一来二去,郭宁感觉郭梁驯是个可相处的人,只要他不做不正经的事情,郭梁驯待他还算宽和。

几年相处下来,郭梁驯和他们二人感情渐深。见到兵营里有人结拜为兄弟,郭梁驯有所意动。郭宁主动提出,他们同为郭姓,又在此处结识,可谓是有缘分,何不效仿旁人结为兄弟。

郭安面露犹豫。他和郭梁驯感情深厚,当然可以结为兄弟。只是他瞧不上郭宁,因他做过偷粮食的事情,总觉得他品行不端。

但看郭梁驯兴致勃勃,郭安总不好在此刻说出拒绝的话扫兴,只得点头同意。

按照年纪,郭宁最大,为大哥,郭安次之,做二弟,而郭梁驯最小,就成了三弟。

虽结了兄弟,但郭宁郭安只是面上客气,实际并不和谐。郭宁嫌郭安老实木讷,郭安觉得郭宁太会算计,和他待在一处总会吃亏。

这次论功行赏,郭安低郭宁一头,心里郁郁不平。论战场杀敌,他自认为比郭宁强,为何他为副,郭宁做正。

一定是郭宁擅于钻营算计,讨好了上司,让他在表功时多说了好话,才拔高了郭宁的官职。

郭宁看出郭安心里的不满,心里却在嗤笑。他确实在上司面前打点,可那又如何,老老实实只能任凭人欺负。郭安若不是郭梁驯的结拜哥哥,连个副千户的名头都捞不到,功劳都得被人抢了去,只能得几十两银子的赏赐。而他,凭借自己左右逢迎,起码得到了实在的好处。外人会像郭安一样在私底下议论,但绝不敢在他面前置喙。

郭宁和郭安都已经成亲,在郭梁驯的宅子中安定下来后,忙把家中妻子接来。

郭安的妻子伍氏,却是个精明聪慧的人。一路上,她听郭安说了他的三弟郭梁驯如何好,又说郭宁枉为大哥,只是占了年纪大一点的便宜,才做了大哥,实际一点大哥的本分没有做过,并未照顾过他和郭梁驯。

听到郭安一肚子牢骚,伍氏却另有想法。她眼珠转动,问道:“你这位三弟,可有妻子?”

郭安摇头:“当然没有。三弟没有亲人,谁会为他操心婚姻大事?我待在兵营,整日忙着操练,也无心想这些事情。”

伍氏心中有了主意,直言日后同住屋檐下,必定会有磕磕碰碰。听郭安所言,郭宁心有算计,他的妻子说不定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自己家定会吃亏。要想安稳度日,势必得笼络住郭梁驯的心。但仅仅靠兄弟之情,郭安并无多少优势,毕竟郭宁也是郭梁驯的哥哥。

大哥和二哥起了争执,郭梁驯帮哪个似乎都不对。

郭安顺着伍氏的想法思索,眉头不禁皱紧,他以为自己不如郭宁会计较,心中烦恼更多,下意识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伍氏提议:“不如亲上加亲。”

见郭安不开窍,伍氏细细说来:“三弟未曾娶妻,我娘家恰好有几位没出阁的妹妹,若是能许给三弟,以后你不仅是他的大哥,还是他的姐夫。你和郭宁起了争执,还怕他不帮你吗?”

伍氏说的有道理,但郭安却犹豫不决,因他觉得把伍氏的妹妹引到郭梁驯面前,似乎有算计之意,对他们的兄弟之情会有妨碍。因此,郭安思虑之后,还是拒绝了伍氏。

伍氏没好气道:“又不是让你去出卖兄弟换功劳。不过是把我妹妹引到他面前,相中不相中且另说呢。你这榆木脑袋,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有你后悔的一日!”

郭安不以为意,但他没想到后悔的日子竟来的如此早。

郭安同伍氏到时,佣人正忙着搬郭宁的大堆行李。伍氏和郭安使了个眼色,说不过搬家而已,折腾出如此大的气势。伍氏从家赶来,不过带了三五个包袱而已。

佣人笑道,因郭宁不止把家中妻子带来,还带了二位表小姐。

伍氏闻言,笑的一脸意味深长,低声对郭安道:“你瞧瞧,都想到一块去了。你傻,你大哥可不傻。以后三弟娶了你大哥家的亲戚,他再搬弄是非把你赶出去,我看你怎么办!”

郭安嘴里说着“三弟不是那种人”,实际心里满是担忧。尤其是当他看到郭宁之妻张氏领着两位姑娘往郭梁驯面前去,一口一个“以后多和你表哥亲近”,他的心沉入谷底。

夜里,郭安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开口,提议道:“不如你明日把妹妹接来。”

伍氏揶揄道:“之前是谁说不许我接的?”

郭安脸色微僵。

伍氏转身,将背对着他:“还用你提。我早就吩咐人回老家去,把我妹妹接过来。”

郭安神色微缓,连忙问道,是伍氏的哪个妹妹。

伍氏回道:“当然是我小妹。”

郭安欲言又止,良久才道,他见过伍氏小妹,满脸稚气,怎能嫁给郭梁驯。且张氏带来两个妹妹,他们只有一个,被郭梁驯看中的可能是否会小上许多。

伍氏嗔道:“你上次见小妹,已经五六年前了,不知女大十八变,她早就变了模样。至于张氏,她纵然带来十个八个妹妹,也抵不上我妹妹云枝。”

见伍氏言语自信,郭安暂且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