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仲行既然答应了常素音,就要关照好云枝。他先行讲解一番,教云枝如何上马。卫仲行说的深入浅出,云枝自然听得懂,但她面上懵懂,佯装完全没有听明白。
云枝开口询问,左脚踩右脚该如何做,马蹬如此高怎么直接踩上去,可有垫脚凳,她乘轿子时就有凳子的。
卫仲行开的跑马场是为比拼骑术,而非取乐,来此地的客人都会骑马,自然没有备下什么垫脚凳。云枝神色为难,又听华流光轻笑顿时脸色涨红。
卫仲行有轻省的法子,就是他先上马,再拉云枝上去。可如此一来,云枝永远学不会怎么独自骑马。卫仲行皱眉思索,拉住云枝道:“这样罢,你踩着我的肩上去。”
云枝当即拒绝:“不可。”
她怎么能踩着表哥上马。
云枝生出了退意,想就此作罢不学了。卫仲行却是不依,他不在乎云枝踩他。云枝怯声说着如此做有损卫仲行的颜面,卫仲行更是不以为意,难道他被表妹踩了两下,就颜面扫地了,那未免太可笑。
华流光和高方海也是不允,引得卫仲行看他们两眼,奇怪道:“和你俩有何关系?既不踩你,又不让你踩。”
华流光再一次被卫仲行的嘴巴气到,闭口不言。高方海自知阻止不了,寄希望于云枝,心想这位娇弱的小表妹,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去踩卫仲行罢。
云枝最为信赖之人就是卫仲行,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卫仲行说没关系的,云枝便不再多想,点头应好。
高方海见一个两个都如此胡闹,欲出声阻止,但竟一时间想不出理由。毕竟云枝和卫仲行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似乎是外人,并无说话的立场。
云枝虽然接受了卫仲行的提议,但绝不愿意穿着鞋子踩上他的肩膀。云枝把帕子垫在地面,扶着卫仲行的肩膀,脱掉脚上的鞋子。她穿着雪白的里袜,无一点花纹。京城中盛行的袜子形态宽大,并不修饰足形。但卫仲行侧身望去,竟能在雪白布料的笼罩下,窥探到云枝脚的形状。大抵是和她的手一般,骨肉匀称,指甲莹润饱满。因常年不见天日,云枝的脚或许比她的手更白一些。
云枝声音轻柔:“表哥,我会轻一点。”
卫仲行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无奈一笑,心道云枝真是心性过于简单。无论她多收着力气,落在卫仲行肩膀上的还是一整个云枝的重量。
云枝扶着白马,脚踩上卫仲行的肩。他的肩膀宽阔有力,一点没因云枝的踩上而颤抖。卫仲行只觉肩上一沉,但没有感到吃力。云枝的重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
她两只脚都落在了卫仲行的肩上,劲装的下摆有些长了,微微罩住他的脑袋。卫仲行视线受阻,伸手拨开。云枝受了惊吓,双腿一颤,险些坐在卫仲行的肩头。
卫仲行不再乱动。云枝缓缓起身,听着看不到眼前景象的卫仲行发号施令。
抓紧,踩上,双腿发力。
在云枝快要坠落时,卫仲行没忍住出手,双手托住腰肢,总算把她送了上去。
第17章第 17 章:鲜衣怒马少年郎表哥(17)
云枝稳稳当当地落在马上。卫仲行手拉缰绳,意欲为她牵马。他的动作做的熟稔自然,未尝觉得有丝毫不自在。落在高方海眼里可是格外惊讶。要知道,卫仲行哪里是怜香惜玉的人物。
高方海心道不妙,将头一撇,去看华流光神情,果真见她面颊铁青,已生了怒气。
高方海翻身下马,笑嘻嘻地走到卫仲行身旁,怪卫仲行记性差,他们明明说好一起赛马,怎么卫仲行只记得小表妹,却把他们二人忘记了。
卫仲行紧了紧手中缰绳,正在为难。高方海却径直松开他的手,把缰绳接过来,提议道:“我对骑马竞技属实没有太大兴致。但你和流光定然憋闷了,早就想驰骋一场。这样罢,小表妹由我来陪,你二人尽管骑马去。”
云枝眉眼微动,暗道高方海好生讨厌,平白地来多事。但她面色温柔,在卫仲行应允之前善解人意道:“表哥有事去忙罢,我既上了马,余下的经由高公子教导,想来也是一样。”
卫仲行以为有理,便不再相争,只嘱托高方海仔细教导,不许糊弄。高方海随意点头应下,看着华流光神情微缓,和卫仲行骑着骏马并肩离去这才放心。
只剩下他和云枝。高方海可不似卫仲行一般好糊弄。他于风月场上虽算不上个中好手,但颇有见识,私以为云枝不像表面一样单纯柔善。他拉动白马朝前走着,语气莫名:“你当真舍得阿行走?”
云枝反问:“高公子好奇怪的话。表哥有正经事情,我为何要拦他?何况他和华娘子骑马,无论骑的多远,总是要回到原地,并不会一走了之,我为何不舍得。”
高方海喉咙中传出轻笑,对云枝的话显然不信。云枝若是想讨人欢心,定然会揣摩对方心思,宛如大夫一般对症下药。可除了卫仲行,她不耐烦讨其余男子的喜欢。因此,云枝瞧出高方海对她有偏见,但没有想法子纠正。
二人之间沉默不语,只是高方海牵马,云枝安安静静地在马上坐着。高方海良久听不到云枝说话,不禁回头望去,只见云枝目视前方,没将半点视线分给他。高方海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既认为云枝表里不一,能在短时间内令卫仲行待她亲近如此,想来手段不一般。此刻单独相处,他以为云枝会把同样的手段用在他的身上,绞尽脑汁令他改观,未曾想云枝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高方海停下脚步,云枝终于低头看他,问道怎么了。高方海心里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暗道你在卫仲行面前做柔弱状,待我却高不可攀,我定然要使法子看看,哪个才是你的真性情。
高方海松开缰绳,双手抱胸。白马往前走了两步,云枝身子一颤,她连忙俯身,牢牢抓紧马鞍,才免得被甩下来。
高方海险些伸出手去扶,但他硬生生忍下,对着云枝道:“我答应阿行,要教你骑马。由我牵着缰绳,你几时能够学会夹紧马腹,驱使骏马前行。”
他此言有几分道理,云枝没有辩驳,安静听了下去。
只听他继续道:“依照我看来,能学会骑马的人都有一个共性,那便是胆子大。性情怯懦之人是学不会骑马的,因他们瞻前顾后,怕这儿怕那儿,你说可对?”
云枝柔柔颔首。
高方海便笑道:“你若当真想学,需得大起胆子。无论我待会儿做些什么,尽管记得我和阿行教你的骑马口诀,一定能学会。可事先说好,我这个人不走寻常路,教人的法子古怪,你可能会惊着。常娘子若是没胆量,尽管说出来,省得待会儿吓到你了我还要被阿行怪罪。”
云枝蹙眉,心中暗道:高方海和华流光交好,对卫仲行的心思自然有几分察觉,这恐怕是他不喜自己的原因之一。高方海刚才一番话已经暗示,他教人的法子一定为常人所不能接受。但他提前说出,就是想脱去责任。自己倘若点头应下,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怪罪他。但若是不应,待会儿见了卫仲行,高方海正好有了说法,只道她胆子小不适合学骑马。那这场四人同行,云枝就会被忽视。
斟酌之下,云枝决定应下。她也想看看,高方海想用什么法子捉弄她。其实男子的心思就那几种,云枝已将高方海看破。他无非是认为自己表里不一,只是看起来柔弱,实际满腹心机,才会想法子拆散他两个好友的感情。
看云枝应允,高方海有些惊讶。他明明白白地设下陷阱,云枝稍微有些城府都会拒绝。
可云枝同意了,高方海没有停止试探。他侧身站在一旁,要云枝抓紧绳子。他捋直马鞭,忽地凌空举起,只听噼的一声,鞭子重重落在白马的屁股上。马儿吃痛,自然噔噔噔地向前跑去。云枝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有料想到他突然来这一招,身子几乎贴在了马背上,唯恐被甩落。高方海犹在后面大喊:“多骑几圈,你自然就会了!”
云枝心里早就把高方海痛骂几回,心道好讨厌的人,连表哥的脚后跟都比不上,竟使这种法子吓她。云枝坐在马上,向四周看去,只见苍柏、青草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云枝心里既惊又怕,万一她掉落马下,摔断了腿或者毁了脸,可该如何是好。如此一想,云枝心里生出恐惧,竟垂下泪来。
她还没有让表哥对她情根深种,即使她残了一条腿,坏了一张脸也甘心娶她,怎么办?
云枝泪眼朦胧。她将脸颊一侧,看到地面除了她和白马的影子,不远处还有一处影子,时远时近,但总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云枝忽然不慌张了。她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想着身后的人定然是高方海。是了,高方海固然想吓她,但没想过让她受伤,否则难以和卫仲行交待,所以他才紧紧地跟在后面。
云枝存了报复的心思,暗自看向身后,想着高方海想用计看到她的真面目,人在受惊吓时往往维持不住假面,自然会把真性情显露出来。高方海如此捉弄她,云枝定要让他好瞧。
云枝扯动缰绳,白马偏移方向。它开阔的大道不走,偏偏往密林中走去。高方海心里一惊,连忙跟着调转方向。眼看着白马直冲一棵苍柏而去,高方海终于顾不上隐藏,高声呼道:“快拉绳子躲开!”
但受惊之下,云枝怎么可能如老手一般熟练躲开。她俯在马上,身子颤抖。高方海直呼不好,连忙驱马上前,提前到了柏树旁。高方海翻身下马,抬手去拉白马的缰绳。白马突然受阻,一时避闪不得,前蹄胡乱踢动。高方海胸前身后挨了几下,痛的面容皱紧。他拉紧缰绳不放,许久才把白马制住。
高方海想戳破云枝的真面目不成,身上反而受了不轻的伤。他再不敢让云枝独自骑马,一路拉着白马回去。
原地,卫仲行骑的痛快,说华流光骑技生疏了。华流光点头承认,她许久没骑马了,许多技巧自然记不清楚。华流光脑海中闪过云枝纤弱的足踩上卫仲行后背的景象,语气一软,扭捏道:“不如你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