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礼教规矩,更因他的性情使然,俞胥之不能休妻,可他不愿意继续留在俞府。俞胥之心想,他还是不够胸怀开阔,看着云枝和俞寻之比肩而立只觉得胸中郁闷。

他已向上递了奏疏,要离城去千里远的地方赴任。从此山高水远,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至于家中亲眷,他会月月寄来银子。俞胥之决定独自前往,并不带着父母妻子。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冷落秦娘子,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多。倘若有一日,秦娘子忍受不了寂寞,提出和离,俞胥之定然答应。

他无法做出决断,能由秦娘子推上一把也是好的。

只有两人共处时,云枝说出心中疑惑,俞寻之怎么得了皇帝亲眼。

俞寻之淡淡道:“不过看了几次星辰,观了天象,说准了几次危难,皇帝便以为我道法深厚。”

云枝蹙眉:“万一哪一日算的不准,皇帝会不会”

见她不敢说,俞寻之顺口接上:“杀了我?”

云枝轻轻颔首。

俞寻之若有所思地思考着:“是有这个可能。不过表妹莫怕,若是我要死了,定不舍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世上,会带着你同去。砍头太痛了,我们要一个什么样子的死法才好?”

俞寻之随口说着:“喝毒药?只有一瞬间的疼痛,之后就没了意识。用白绫吊死?脸色恐怕会很难看。”

云枝的脸越发白了,连面颊上的胭脂都遮掩不住。

俞寻之俯身,欲一亲香泽,云枝侧身躲开。

她直言,听多了俞寻之的猜测,她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死状,实在做不了亲近之事。

俞寻之脸色一沉,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欲吓唬云枝,却让自己失去了亲热的机会。

实际上,俞寻之根本不担心算不准。皇帝又不是昏君,他没点真本事,全靠江湖骗子的法子,怎么能得他的信任。俞寻之以为,他不仅能做国师,还能做一直屹立不倒的国师。

可话已说出,怎好再改。俞寻之心想不过一夜而已,忍忍就过去了。虽然他胸中有热意,想窝在云枝的脖颈轻嗅,可她没心思,那就罢了。

呵,反正他没有特别想要。

俞寻之闭上眼睛,丝毫睡意都无,脑袋里想到的都是那夜云枝雪白发光的肌肤,软的像水。

他曾吻过,含过,现在近在咫尺,却碰不得。

俞寻之越想心中越发烦闷,径直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可以忍耐,云枝应该忍不住罢。谁知道一睁开眼睛,云枝已经沉沉睡去,甚至能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音。

俞寻之气的一夜未睡。

第二日第三日仍是如此。

俞寻之没想到,成亲以后他反而要被迫变得规矩。

郁气不解,俞寻之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觉得云枝的胆子虽然小,但也不至于因他的一句话,就吓得三天没缓过劲儿来,一定另外有别的原因。

俞寻之猜测,莫不是因为俞胥之走了。

俞胥之是悄悄走的。俞大爷到了朝堂才知道他去了外地做官。一时间大房乱了套,俞大太太指责这个,埋怨那个。

云枝当时是什么反应?

俞寻之忽地想起,她当时神情落寞,软声感慨了一番。

思绪突然被打通。

俞寻之想明白了。

对,一定是因为俞胥之!她为了他,才不肯让自己触碰。

该死的俞胥之,连人走了都不让人清净。

俞寻之咒骂着俞胥之,脸色沉郁。

夜里,俞寻之依照原样脱衣、吹灭蜡烛。云枝疑惑,他今日怎么没动手动脚,突然变得极其老实。

云枝的确被俞寻之当初的“要去怎么死”吓得不轻,因为她知道俞寻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人。他性子偏执,假如真的逃不过一死,肯定会带着她同去。

只是之后,云枝从俞酌之口中打听了国师的地位,才明白俞寻之是故意吓唬她。皇帝擅长识人,他能让俞寻之做国师,一定是多加考量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俞寻之定然在道观学会了一些本事,只是从未对外说过,被皇帝看到了他的才能,才任了国师的位子。既然俞寻之有真本事,怎么可能因为算错天象被惩戒呢。

但云枝不想轻轻揭过此事,她要让俞寻之自吃苦果,便故意装成被吓得狠了,无心想其他事情的模样。

至于俞寻之夜里的辗转反侧,她听得清楚,只觉得心里畅快。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云枝认为冷他几天也就够了。若是当真冷落俞寻之一个月两个月,他到时发了疯,使劲在她身子上折腾,受苦的可就是她了。

今日是个好时机,云枝思虑该如何自然地和俞寻之拉近距离。

她说睡不着,要和俞寻之说一些闲话。

俞寻之闷声应了。

云枝便说起俞观萍,她的孩子越发大了,生得机敏可爱。

俞寻之想起见到俞观萍时,他建议时机成熟,已经可以除掉罗生了。到时候罗家只有俞观萍膝下的一个孩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俞观萍思虑过后,觉得如今的日子还好,无需改变。她在罗家,一改往日的端庄温和,心里只有她自己和孩子两个人。罗生抱怨过她不尽妻子的本分,连碰都不让碰,俞观萍当即反驳她要照顾孩子,哪有其他心思。她看着罗生气愤之下要说出孩子又不是他的,为什么他要为了孩子处处退让。可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忍住。俞观萍坦言,看到他憋屈的模样着实痛快。这样的日子,她过得轻松肆意,暂时不必要罗生去死了。

云枝说罢安静下来。俞寻之想着,既是说闲话,当然得你一言我一语,现在云枝说完了,该轮到他了。

他便把俞观萍一事说出,觉得她是妇人之仁,合该把罗生除掉最干净利落了。

云枝久久未语,心道俞寻之好气人的一张嘴,非要在大晚上讲这些吓人的东西。之前是说死法,现在讨论起怎么谋害别人夫君的性命了。

她侧过身子,耳尖微动,忽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枝心中一颤,抬眸向声音处望去,只见一条细长花蛇朝她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