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关掉后他怎么出去,酆都内又是怎样一番情形――木葛生捏着花钱镇住一只鬼,接着将另一只踹下长梯。
他已无暇顾及。
雾气越来越深重,水汽仿佛凝聚成形,像一只只阴滑的手,拽着人停滞不动。木葛生渐渐看不清四周的情形,到处都是雾,只有阶梯向下无限延伸。
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明显不对劲。
与此同时,酆都,城西关。
从上方俯瞰,阿鼻之地内阴兵尽出,却不似往日森严肃穆,而是如攻城般冲击着城西关的城墙。
城头伫立着各方阴帅鬼王,带领鬼兵鬼将抵御交战,地动山摇石破天惊,厉鬼嚎哭马声嘶鸣,阵阵阴风形成一个个漩涡,彻底将城西关变成了修罗般的战场。
“稳住!四方稳住!”崔子玉站在城头,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东南方压住!不要乱了阵!”
极高处悬着数道身影,分别是十殿阎王,以及乌孽与乌子虚。
其中一位阎王开口道:“大爷这一阵,救酆都于水火。”
“咱家是死人,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乌孽站在半空嗑瓜子,看向身边的人,“此阵一开,万鬼尽出,酆都之难可解,但你将身陷囹圄,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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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前方阴兵大乱,木葛生打马冲入阵中,放在平时此举无异于找死,但这些阴兵似乎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实力多有消减。他叼着一枚山鬼花钱,极力避开四周的攻击,但马上作战并非他所长,没过多久他身上就大大小小挂满了伤,最深的一道在腰,被一刀切开,鲜血横流。
跑,拼命地跑,木葛生用山鬼花钱催动战马,一人一马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
加倍的痛感抽打着神经,木葛生竭力保持清醒,他一路估算着距离,剩下的阴阳梯已经没有多长了,只要到达底部,他就能用山鬼花钱强行将长梯封印。然而下一瞬间,木葛生忽然觉得头顶一暗,有巨大的阴影朝他压了过来!那是一名极为高大的阴兵,驾着黑色的战马腾空而起,朝他的头顶狠狠踏下!
木葛生来不及指挥战马远避,匆匆掏出马嘴中的花钱,翻身一滚,堪堪避开踏落的马蹄,整个人砸在青石台阶上,向下滚了很远,最后一头撞在一座青铜灯台前。
木葛生满脸是血,拼尽全力站起身,他知道自己到底了,这座青铜灯台就是阴阳梯的尽头,不远处有水声传来,正是忘川。
方才追杀他的阴兵在不远处勒马,一阵桀桀声传来,仿佛谁在隐秘地狞笑,木葛生朦胧间看到不远处有人在举刀,是个投掷的动作,瞄准的是他的头颅。
他吐出嘴里的花钱,伴随着一大口血,接着食指蘸血而书,飞速在地上画下一道复杂符文。空中传来尖锐长啸,直冲他的眉心,木葛生来不及躲避,暴喝一声:“闭!”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痛感从头顶传来,木葛生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听到了梆子声。
天上飘洒着一场大雪,目之所见,皆为纯白。
木葛生躺在雪中,听到有歌声平地而起,悠悠漫漫,时远时近,忽而如线如缕,忽而如水如波。
天地苍苍,聊付一觞。
日月悠悠,盈于一袖。
山河浩浩,丹青一抄。
众生踟踟,浮生一日。
我在哪?木葛生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着白色的大袖,天地间空无一物,唯有白雪与长歌,还有若有若无的梆子声。
我死了?木葛生心想,天算子死后魂飞魄散,不入轮回,难道这就是终归之所?
不,不对。他反应过来,自己尚不是天算子。那这是什么地方?
木葛生在原地坐了片刻,抬头仰视长空,发现那些并非白雪,而是漫天纸钱。
纸钱漫洒,落地成雪,天地寂寂,唯白而矣。
片刻后他猛地跳了起来,朝梆子声传来的地方狂奔而去,他赤脚跑在雪地里,足迹一路蜿蜒,又很快被大雪掩去。
歌声悠长,木葛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无冷无觉,最终他在目之所及的尽头看到了一道身影,手持木梆,大袖飞扬,反复吟唱着相同的四句歌。
等到木葛生终于跑上前来,未及开口,对方便道:“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我从忘川来。”木葛生顿了顿,道:“欲往人间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敲动手中的梆子,悠悠唱出一句。
“魂兮归来――”
木葛生忽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水声潺潺,青灯摇曳。
“醒了?”前方划船的人转过头,“感觉如何?”
木葛生方才坐的急,一阵头晕目眩,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是乌孽。对方划着船,四周青莲盛开,他们应该是在忘川。
“我这是……”木葛生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被包成了半个粽子,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他试着动了动胳膊,传来一阵剧痛。
“你前些日子大战阴兵,险险关上了阴阳梯,但是双方差距太大,你自不量力,最终重伤而死。”乌孽闲闲道:“相识一场,咱家送你过忘川,进阎王殿,下辈子投个好胎。”
“大爷您快别逗了,谁家死人不入殓,裹着一身绷带就下葬。”木葛生头疼道:“我昏迷了多久?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趣小子。”乌孽翻个白眼,一边划桨一边道:“你睡了七天了,多亏你把山鬼花钱塞在嘴里,吊住一命,药家那小子亲自给你治的伤,刚刚有所好转,否则你怕是一年半载都下不了床。”
“三九天?他人呢?”
“匆匆来了酆都一趟,给你治完伤就滚回去了,现在诸子都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