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将士要?杀几个闹事书生泄愤容易,但读书人的嘴皮笔杆最不饶人,一旦引发整个士林的怒火, 又或者引得西北戍关的兵将起了兵变,可就不是能随随便?便?压下的小事了。
陆慎如知道事情发展下去, 会有多严重。
但他?能做的,只有先压住西北兵将的怒火。
不管杨家人如何?,荣昌伯这一辈子都为国为民奋战在戍关前?线,多少次在生死间徘徊, 以他?的功绩, 如今又自刎而死, 合该朝廷下令封赏厚葬。
荣昌伯得了封赏厚葬,哪怕不能尽数灭了兵将们心里的恨怒, 也能消减三?分?,不要?事态再发展下去。
但只他?一方尽力?没用, 杜泠静提了一句。
“若窦阁老也能不偏不倚、公正对待,或许此事能尽快消停下来。”
陆慎如却摇头, “文人更是盘根错节,相互包庇,他?们怎么肯为泄兵将之愤, 将那些举子肃正处置?”
翌日朝堂,只有微弱的文臣声音表示,杨家人如何?犯法,应该交由衙门办理,无辜围到有战功的将军面前?辱骂,有辱读书人清正之风,合该处置那日的举子。
可惜声音太过微弱,被?其他?文臣压了下去,窦阁老并无表态。
而上?首的皇上?一味地叹气,反复说着,“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伯爷战功赫赫,乃是肱股之臣。”
又说,“杨家人也委实不知天高地厚,视王法如儿戏,你?也难怪惹得书生愤然。”
如此吵了两日,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迟迟无决断,直到离京避暑的日子到了眼前?,皇上?才匆促抬手一挥。
“厚葬荣昌伯。”
他?倒是应了陆慎如的提法,封赏厚葬了荣昌伯爷,但军中?之火并未平息,而书生们见皇上?并未斥责那些举子,反而越发觉得举子无过,反复要?求西北军中?放人。
但就这么放了人,兵将的怒火又谁来承担,陆慎如没有下令放人,书生连同朝中?一部分?文臣,吵闹不休。
皇上?却再不理会,到了离宫的日子,就往京畿东面的清凉避暑行宫而去。
“皇上?就这么走了?”杜泠静讶然,事情被?搁置在了暑热蒸人的夏天,如同破损的伤口没上?药就仍在一旁不再理会。
陆慎如倒是见怪不怪,可烦扰也令他?没了用饭的心情,匆促吃了两口就搁置了筷子。
“皇上?一贯如此。若早有个决断,也不至于?酿成?今日局面。”
他?道当初邵伯举和杨家两位小爷一同事发。
“当时的事娘子也知道,杨家人委实嚣张,杨金瑜对你?不敬之后,我彻底失望,不欲再管他?家之事,想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自扶持杨家庶子在军中?立足也是一样,至于?那两个杀人灭口的小子,既然敢杀人就该偿命。”
可是那两位杨家小爷最后却没判死刑,只判了个流放。
杜泠静想起彼时消息传出来,杨家人大喜,京中?街巷皆传言,是侯爷从中?斡旋,替杨家保住两位嫡子。
杜泠静眼下问去,“那他?二?人为何?侥幸逃出一命?”
陆慎如叹气,“是皇上?又发了慈心。许是记着荣昌伯的功绩或者怎样,这才引出后面的事端。若是依我,那二?人早不能留。”
眼下那两个无用的纨绔小子留了下来,战功赫赫的大将父亲却替罪而死。
陆侯揉了额头。
杜泠静思量着前?后之事,沉默了一阵。
男人开口,“皇上?总是这般,比先帝还优柔寡断,至今文武无有定论,储位无法决断。”
他?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制衡?”
不管是定了雍王还是慧王做太子,朝野上?下早就乱了。
而以当今皇上?之能,他?显然平息不了混乱的局面。
男人极轻地叹了口气。
“皇上?的心思,有时一看?就穿,有时却怎么都琢磨不透。”
但弘启十四年,议和之事令永定军陷入绝境,若是没有彼时监国的皇上?,永定军只怕就覆灭在了那时,不会再有永定侯府如今的际遇。
... ...
皇上携雍王承王与窦阁老等人,离京避暑之地,距离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可打个来回。
不过荣昌伯的事没有落定,兵将与书生之前?的矛盾,如同一团被?压着火,暑热燎着大地,不知何时就会将火再度引起。
陆慎如不敢轻视,又身负守京监国之职,有时连府邸都无暇返回。
杜泠静连着两日都没见到人了。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火辣辣的日头升起来,她本来有所缓解的反胃之感,又冒了出来。
太医不敢随意给夫人和胎儿用药,这种时候女?子只能忍着。
杜泠静让阮恭把父亲书房里留下来的旧纸页,一并取了来,加上?之前?三?郎留下的两箱,一共三?大箱子。
她把心思放在这些故纸堆上?,反而能分?散些难耐之感。
父亲生前?给三?郎留过她不知道的话,就如他?那一走,很可能就此回不来。而三?郎则在父亲走后,一边将父亲身亡可疑之事告诉侯爷,一边又联络各地友人,收集这两大箱子不止的消息。
杜泠静觉得父亲和三?郎,或许都知道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翻着这些旧纸页,一张一张地整理着。
父亲留下的多还正常,但三?郎总有些点化之处,令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