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伍兴已经急不可耐要杀人了,当先就杀这扈廷澜。
扈廷澜闭起眼睛,他亦无?意让邵伯举再留他性命。
可邵伯举脸色却明显慌乱了两?分?,“这时之后再说,我们先出去... ...”
“哥说错了,只?有我们先解决了这两?人,才能顺利出去!”邵伍兴无?法再忍,见自己兄长还犹豫不决,恨声?道,“你想要将把柄留到邵遵手里,让他来挟持拿捏我们兄弟吗?你忘了他是怎么?磋磨我们?我只?是想认祖归宗,他让我同我爹,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受尽族人白眼。还有你自己,你挨得那?一记窝心脚,已经不疼了吗?”
邵伍兴是四房叔父同外室生?的儿子,后来叔父连丧两?子,他便想让邵伍兴认祖归宗。
可这件事磋磨了五年都没能成?,邵伍兴不得不在外面长大,被人叫着野种,直到十多岁的年纪,四叔实在等不及了,带着五弟去求大伯父邵遵,邵遵是答应了,却让他们父子往祠堂跪着,跪上一天一夜方可。
那?一天一夜,四房父子受尽白眼。
而四叔在那?之后便得了重病,苦苦撑了半年人就没了。
他知道五弟恨大伯邵遵,他用他,便是因为他亦恨。
那?是祖父辈的人做下的错事,他们的庶祖母,因争宠气死了祖父的嫡妻,也就是邵遵的母亲。
但他父亲与叔父已是低头弯腰了一辈子,他以为只?要他也谨小?慎微,高高在上的大伯父能不再计较,让他们有个?前路可以自谋。
他在族学读书,族里子弟最会看人下菜,不许他往学堂里坐,他只?能在外面旁听?,没关系;他经常被同姓这些?的子弟厮打,日日通身都是青紫伤处,连伤药都买不起,也没关系。
他想只?要乖巧懂事,低头做人,大伯父多少能看他顺眼一分?。
到底大伯父也是读书人,他少时,远远见着大伯父与人吟诗作赋,举手投足间皆是他博览群书的底蕴,他也曾晃了眼,心生?孺慕。
有一次,他有意下学后等在路边,他想大胆一次,给?大伯父请一次安。
他没指望大伯父慈和同他言语,哪怕看他一眼不说什么?,他也心满意足了。
小?小?的人,心里干净得似清波净湖,真就壮起胆子等在了路边,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那?日烈日炎炎,他出了一身的汗,但又舍不得走,只?好?躲去树丛里。
大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暗了,他也站的脚都麻了,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
是大伯父。
他登时屏气凝神,只?等着大伯父前来。
待人走到了他身前,他快步从树丛里跑了出来,他想要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大伯父行上一礼,叫一声?“伯父”。
不想他刚躬身下去,“伯父”还没叫出声?。
邵遵却忽的抬脚,一脚踹在了孩子的心口上。
这一脚直将他踹向后飞起,又砰得砸在了地上。
痛意蔓延向四肢百骸,无?以复加。
邵伯举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这一记窝心脚,是他那?小?小?年纪根本无?法承受,血气在胸中散开,又往口腔漫来。
他蜷缩抽搐不停,昏暗的天色下,大伯父这才发现?是个?人,是他。
但大伯父只?道了一句,“我以为是条野狗。”
话音落地,他再没看他一眼,带着书童直接离了去。
他那?晚地上吐了第一的血,发不出声?音,也没人察觉,直到天快亮时,他爹才着急寻来,却都不敢惊动族里人,更不敢去质问?邵遵,只?能背着他往医馆跑... ...
窝心脚的痛,此刻被邵伍兴一提,似又在心口痛了一下。
他呼吸不畅起来,但邵伍兴耐心快耗尽了,“我们兄弟为何急于出头?哥你不该忘啊!眼下杀了扈氏兄妹,谁也拿捏不了我们!”
邵伯举目光落在扈廷澜身上,风吹得林叶沙沙作响。
想起书院那?些?年,邵遵越发在邵氏族内大权总览,旁的族人无?不欺凌他们三房四房,他凑上去书院的路费都极其不易。没想到,到了书院里读圣贤书,学得君子所言所行,身边却都是些?小?人。
他们捧高踩低,他们以众欺寡,他其实都习惯了,可却有人愿意替他出头。
那?只?是个?文弱的书生?。却敢挡在他面前劝告那?些?人,见那?些?人不停,反而连他也要殃及,并无?半点退缩之色。
有一次,他二人终是被人引去后山,重重打了一顿。
那?晚回到舍里,他见扈廷澜将手臂缠满了白布,兀自低声?叹气。
他料想他一定是后悔了,无?缘无?故跟他站在一起,莫名其妙挨了打。
他不由道,“你日后别同我一处了,给?那?些?人道个?歉,他们说不定能饶了你。。”
不想扈廷澜却道,“君子亲贤远佞,我扈廷澜不与奸佞为伍。”
邵伯举闻言愣了一会,不由问?了一句。
“所以在你眼里,我还算贤?”
在族学里旁听?苦学的年月,从不曾有人说过他半句好?。
他仔细看向扈廷澜,见他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头,脸色正着,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却像个?老?夫子。
他道,“我观你,确是位贤友,我自是愿意同你在一处读书进学,再不同那?些?人一道。但若是哪日你也变了,权势之下无?有贤心,我自也弃了你,再不理睬。”
那?时邵伯举只?是笑,“这你放心,就算我日后做了官掌了权,也不会作恶,让你厌弃的!”
他是唯一觉得,他是个?贤友的人,他怎能让他失望?
... ...
草木枯荣数载,旧日已去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