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想怎么办?”盛老爷子沉声问,“跟繁星分手,你任由她嫁人生子,你带着初初长大,也跟别人再婚?”

盛司珩脸色沉得难看,眉眼如同含着风霜,薄唇轻动:“我不知道。”语气很轻。

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突然回来,本来就像一场梦,她又和沈繁星变成了同一个人,所有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就像没有丝毫头绪的毛线缠绕住了他,紧紧地束缚着他。

她明明就不在了,他痛苦了这么多年,强迫自己放下怨恨,他只记得她的好,但她又活了,说明她骗他了,她又一次骗了他,一次又一次,她根本不在乎他,所以,才会这样践踏他。

盛司珩一字一句道:“爷爷,她说她失忆了,好笑么,她不记得我了,却记得初初。”

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看着他这么多年沉浸在她的死亡阴影中,是不是冷眼旁观?是不是觉得可笑?

盛老爷子眉头死死地锁着,声音沉沉:“阿珩,你别被心魔缠住,会害了你自己。”

是么,他大概早就疯了,她骗了他,骗了也就骗了,为什么不肯骗一辈子,为什么总是要让他知道,为什么她跑了总要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疼得他呼吸都是冰冷的,如同凝落了一凛冬的霜雪。

*

最近一整周都在下阴冷的雨。

这天,盛司珩请了人去墓地,工作人员原本以为他想重新整修爱人的墓地,于是还问道:“盛总,你申请了政府审批了么?”

盛司珩笑了笑,这浅薄的笑容在这样晦暗的阴雨天有些渗人,他穿着合身的纯黑色西装,撑着一把同色系的大伞,额前的黑发微微垂落,伞柄就握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行,他行走在雨幕中,仿佛要跟大雨融为一体。

负责人心里发憷,担忧地问:“盛总,您是想今日就动工么?但今天……这天气不太好,不太好动工,而且我们干这行的,动墓地可是大事,需要选个黄道吉日的,您看……”

盛司珩冰凉的嗓音比这雨水还要冷:“你今天不想做么?”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句,听在负责人的耳朵里,却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吓得他连声应道:“做做做,当然做。”

他生怕自己说不做,明天躺在墓地里的人就是他了。

负责人带着工人们跟在了盛司珩的身后,看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传说中爱人的墓碑前,一动不动的,就像一座冰雕,他握着伞的手指用力着,青筋起伏。

墓园里忽然起了一阵凉风,下雨天天气阴沉,又没什么人,还真的挺吓人的。

冰冷的雨打在了盛司珩的脸上,冷得他渐渐清醒。

墓碑上的“爱妻”二字,就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他能一次又一次地上当受骗。

可是她还活着,他又是高兴的,那种兴奋在他血液里流淌着,她还活着,他还有太多的遗憾还没完成,他要她爱上他,无条件地留在他身边,而他不需要付出爱。

他曾经用无数个失眠的夜,才让自己承认她不在了,她不会回来了,他强迫自己忘掉她说的那些话,现在又全然想了起来。

他知道她和他父亲两人私下在咖啡屋见面,知道他父亲递给了她一张银行卡,听到她对他父亲说:“盛先生,您放下,我会照顾好的他的,他现在恢复得很好,不过,他不想回盛氏集团了,博洛尼亚很适合他。”

他父亲则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没被他发现吧,阿珩脾气很倔,如果知道你是我安排的,只怕他会迁怒于你。”

她似乎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她说:“他还不知道,我会慢慢让他知道您的好,不过,盛先生……”她迟疑了会,“当初我们约定好的,我等阿珩手术做完,我就能离开的,是么?”

第264章 姜棠怀孕

他父亲语气温和,一如既往的伪君子:“当然可以,我会保证你可以离开,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他轻轻地叹气,“孩子没有了母亲的保护,在盛家……”

她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颤着嗓音道:“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盛司珩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当时有多愤怒,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她骗他,她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而她明明知道他和他父亲早已断绝了关系,明知道他有多恨他的父亲,可是,她竟然也是那个他恨的人派来的。

他全身都在颤抖,颤抖得经络都疼,仿佛有人狠狠地撕裂了他的心脏,她还想离开他,所有的恨意都在他心头燃烧着,她甚至不想要她腹中两人的孩子,明明昨天她还躺在他的腿上,幻想过孩子的性别和长相,她还说过爱他。

他心中的火将他的骨骼都烧成了灰。

她竟和他最恨的人,合谋骗他,将他耍得团团转。

盛司珩回过神来,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早就不疼了,可是现在想起来,也疼得他目眦欲裂,她的复活再现,将他所有粉饰太平,都撕碎了,露出了当年那血淋淋又狰狞的现实。

他如坠冰窖,全身冰凉,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喉间蹦出:“拆掉这个墓。”仿佛来自地狱深渊。

负责人听得愣住了,睁大眼睛,瞪着盛司珩,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其余的人听到的也是着五个字,他说的是拆,而不是修建。

他们都看着盛司珩,就像看到一个疯子,见他眼睛猩红,唇上似乎有些血丝,黑发被缥缈的雨水打湿了,那冷漠清隽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癫狂的神色。

这是因为太过思念,而发疯了吗?这个坟墓是他深爱的女人的啊,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宝贝这个墓地,现在竟然要拆掉。

盛司珩再次重复了遍:“我说拆,听不明白么?”

负责人打了个寒颤,身体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连声道:“明白明白。”

他赶紧让手下开始干活,所有人都穿戴着雨衣,手脚麻利地挖开了墓碑,墓碑下也只有一个骨灰盒。

雨越下越大,莫名地风也越来越大,整个墓地越发阴凉,负责人淋着雨,颤颤巍巍地抬头问:“盛总,这骨灰盒……”

盛司珩盯着那个骨灰盒,眼眸里的黑色越发浓郁,浓得几乎要将人吞噬,双目却有些失焦。

他让人把骨灰盒放到骨灰坛去了。

负责人松了口气,差点以为盛司珩足够疯,要他当场就砸了这个骨灰盒,那可真的就是对死人不敬。

盛司珩垂着的手指微动,麻木地想,那里面的人不是她,她还是鲜活的,漂亮的,会骗人的,想逃离的。

真好。

他薄唇似有若无地勾起,垂下的眼皮恰好遮住了他眼中的晦暗。

雨幕更大,远处隐隐有了雷声响起,似乎还有逐渐临近的闪电,负责人赶紧让手下动作更麻利些,可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完成,不然黑夜更吓人。

最后只剩下一个墓碑,负责人恭敬地问道:“盛总,这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