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据说是从老家拿的,一直带在身边。”
百草枯,多么惨绝的名字,乔青羽心里闪过一阵寒意。
“先是急性阑尾炎去维爱动了手术,你爸妈赶来时手术已经做好,不知为何那天你姐姐坚持要做HIV检测,查出来是阳性,当晚趁你爸妈不在,她喝了百草枯,”明盛边说边观察乔青羽的脸色,“等维爱的护工发现,她已经快不行了,先在维爱洗了胃,又转去省一,在ICU弥留了半个月才走的。”
“弥留”二字触痛了乔青羽。
“走的时候痛苦吗?”
明盛看着她,双眼温柔而深邃:“听我爸说,你姐意识一直清醒,执意要走,但你爸妈不同意,让医院不遗余力抢救……”
“救回来也有后遗症对不对?”
明盛深深地看进乔青羽的眼睛:“半瓶百草枯……竭尽全力也救不回来。”
“我姐姐肯定走得非常痛苦。”
轮到明盛不语。
“我觉得你爷爷很明智,也很幸运,”乔青羽回头看向明盛,“他想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也确实做到了。世界上多少人生死都不由己。”
说完,她转头看向夕阳。
“乔青羽,”听声音明盛靠近了些,“你还好吗?”
“还好。”乔青羽迎着夕阳,闭了闭眼隐起泪光,回头淡淡地笑了下,“谢谢你。”
“你可以随时带你妈妈来。”
“嗯,我刚刚在想,”乔青羽又看向夕阳,“这两天趁我爷爷不在,还是把我妈送进医院疗养比较好。”
“疗养?”
“第九医院,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想不出更合适的地方,”乔青羽又回头,“家对我妈妈来说太沉重了……她需要一个安静的,远离家里是非的环境。”
明盛似懂非懂但又信服地点点头,同时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说这两天就要送你妈去?”
“对,明天清明,店里休业,刚好是个契机,”乔青羽深深吸了口气,“后天,我爷爷回来,事情就难办了……希望能成功吧。”
“乔青羽,”明盛声音里带着惊叹,“我有三个字想对你说。”
三个字?乔青羽耳根发烫,心迅速提到嗓子眼。
“真英雄。”
她哑然失笑,大方回应了夕阳下明盛眼里的金色柔情:“你也是。”
羽翼
因第二天清明要去安陵园看乔白羽,傍晚,乔陆生在面馆的铁卷门上贴了一张“家事,休业一天”的牌子,早早收了工。夫妻俩去医院边买了长香纸钱等祭祀用品,并带回一束素雅的黄白菊花花束很大,包装很精美,看起来不便宜。
那天李芳好回家后早早洗了澡,整理完第二天上坟用的东西就进了房间。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乔青羽走出隔间,看到乔陆生摊在沙发上,刚刚按下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青青去洗澡吧。”
“爸,”乔青羽走去沙发坐下了,“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大一束花?”
乔陆生木然盯着电视:“哦,你妈要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要买就买咯,”乔陆生责怪地看了乔青羽一眼,把手里的遥控器放下,“青青啊,爸问你一件事。”
乔青羽不禁坐直了身体。
“就是你跟你们班那个同学,他爸是省一医院院长的,那个男同学,”乔陆生边沉思边说,“到底有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
“真的?”乔陆生皱着眉,“你妈说她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她说那孩子不好对付,怕你被他骗走……我劝她说咱青青心如明镜呢,就算跟他有过几次接触,估计也是因为他爸是省一的,想从他那里知道小白的事……是不是的啊?”
“是,”乔青羽点头,“是。”
乔陆生松了口气:“你啊,哎。”
“姐姐的事我现在都知道了,”乔青羽顿了顿,加上两个字,“全部。”
“嗯。”
“爸爸妈妈之前在医院很煎熬吧,”乔青羽轻声细语,想象着父母目睹乔白羽生命在自己眼皮下迅速流逝的那种无望,“姐姐怎么走的,是不是连爷爷奶奶都没告诉?”
“不敢说啊。”乔陆生叹了口气。
“姐姐是在维爱医院……”乔青羽没把“喝农药”三个字说出口,停了停继续说:“然后转院到省一的对不对?”
“哎,跟维爱打官司,就是觉得他们医院怎么没有及时发现嘛,”乔陆生说,“早一点,你姐就多一分希望啊……不过话说回来,谁想得到小白会……说病死都被人说三道四了,哎……你妈跟我当时在医院那个苦啊,钱也不够,你姐嘛,又一心求死……医院明说救不过来,让我们带你姐回家,你妈都疯了啊,闹到院长那里,在院长办公室里哭得稀里哗啦求医院救人啊……”
说着,乔陆生低头用手抹了把脸。
“不说了爸,”乔青羽把手搭上乔陆生的肩,“都过去了,不说了。”
“嗯,不说了,都过去了,现在都走出来了。”
“爸,”乔青羽严肃地摇了摇头,“妈妈没有走出来。”
乔陆生看向乔青羽,眼角还泛着泪花。
“我知道妈妈在姐姐离开时差点跳楼,去年八月在老家跳下了水库,”乔青羽极其认真地说,“这一个多月来,她说的话……就像刚才你说她最放心不下的……为什么是最放心不下呢?爸爸,你不觉得这样说话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