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现在外面在说你什么?”苏居甫抽过一张纸,从笔筒里择了一支他惯常写的毛笔,沾了墨,就着妹妹的字写了两笔。
仅两笔,他便搁下笔拂着两边长袖道:“没你的心静,写不来你这字。”
苏苑娘看着兄长那两笔狂草,莞尔道:“哥哥胸有丘壑,不似苑娘,心小胸窄,只看得见眼前,只图眼前,心中藏的事少,写的字小,字便静得下来。”
心中藏的事少?苏居甫抬眉。
倘若是他小时尚在家中时那身边的妹妹,说她脑袋空空,空无一物,苏居甫敢断言此事定是为真,可此厢站立于他眼前的妹妹……
一个能把亲嫂子说哭的妹妹,苏居甫不敢说她脑袋空空,空无一物。
想来定是妹夫带坏了她。
想及妹妹对他的心,苏居甫神色一柔,随即又脸色一沉道:“外面的人说你刚当上侯夫人,就不把国夫人放在眼里了,骄奢自大,任性蛮横无理,与目中无人了禄衣侯如出一辙,夫妻俩果真是一丘之貉。”
没有一句的好话,苏苑娘微微一愣。
苏居甫接道:“这便是你所图?让人说完你夫君的坏话,接着说你的?”
兄长脸色深沉,苏苑娘想着那些说她的话,轻摇脑袋,道:“岂是,便是今日我不坏我名声,明日还是会经有些人的嘴脏我的名。与其从他们的嘴里听到我种种不是,不如我直接驳了国夫人的脸,与其得与卫王府的庶女争风吃醋这等声名,我还不如当一个不给国夫人面子的名声,至少,与我为敌的是国夫人这等一品夫人,她心狠手辣不假,可他们这等人,也是最懂得见势行事,贪生怕死,哥哥你说可是?”
苏居甫眼露惊讶看着她,似是不敢置信这话出自于她口。
“与其与污泥深陷沼泽,不如与背后之人刀刃相见……”苏苑娘搁下手中笔,缓缓坐下,看着她眼前所写的静字,嘴里亦不急不缓道:“常伯樊担了大半去了,我争不来他身上的,也没那个力气担他身上担的那份,就把内眷后院那一小份担到身上罢,我是刀,是剑,那些刀剑向我刺来的时候,想来也会想一想我有多利,不把我当愚傻蠢妇,那便是我之幸。”
她不想让人把她拖到如卫姣姣之流,让一群尚还留在后院,手无权柄的娇娇燕燕就折损掉了她身为当家主母的担当。
就如前世,几句让她丈夫纳妾的话,就令她添上了常伯樊不是可靠之人的想法,小情小思便已让她藏魔于心,事情还没发生便已先行毁掉了她的心志。
“你,你……”苏居甫目瞪口呆之余回过神来便是急不可耐,只见他背手来回急跺了几步,转而对着苏苑娘暴躁道:“这不是小打小闹,你这是糊涂,什么刀,什么剑,国夫人岂是能容你这等小姑娘能当对手的人?你还是襁褓之时,她就知道怎么借刀杀人了,你以为大都尉娶的是等闲之辈?她要是没点心思,没等手段,陛下能赐她‘守泽’二字,让人人称她为国夫人?”
“是,可常伯樊如今是禄衣侯。”
“你是不知者无畏!”
“可是,兄长,她的爪子向常伯樊伸来,你是要我当看不见?还是让常伯樊替我去担?还是说,还得让我娘家的父母兄嫂,替我去挡了这份该我当的责?”兄长话语急躁,苏苑娘说话一如平常,不急不躁不说,话语当中亦然尚存着几分静气,“我不是不知者无畏,而是知难而上,如今外面的人道我对都尉府不敬,可一个连都尉府都敢得罪的人,哥哥,你说外头有几人敢对我不敬?我可是连镇国大将军,镇国国夫人的面子都不给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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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8 章
苏居甫哑然。
他知妹妹已不同往日, 可她这番说辞到底不是一介女儿身能说出来的话,这于情不合,亦与这世道规矩不合。
可她不急不徐说道出来, 这气度也非常人所能有, 由不得人不信服。
“你……”末了,苏居甫苦笑,长甩了一下袖子,背手道:“伯樊给你的好胆, 你也就仗着他眼下风光,尚能护住你一二。”
“是,哥哥。”苏苑娘朝他福了一记身。
同进同退罢了, 这世她若是死, 就死在他跟前罢。
“唉……”当真是说不通。
苏居甫有心想让妹妹还是那个柔弱愚笨的妹妹, 让外面的刀枪箭棍由着妹夫挡着, 且他苏家在其中相助一二, 算是替妹妹尽了妻子之责, 常伯樊也挑不出错处来, 可妹妹不作此想, 他也无可奈何。
妹妹究竟已是嫁出去的女儿,她想夫妻一体, 父亲和他也无法拦住。
“哥哥,”见兄长闭眼长叹息, 苏苑娘嘴角往上一挑, 朝他再行福了一记, 道:“苑娘是苏家的女儿, 更是常伯樊之妻, 是我的担子, 请父亲和你就由我挑着罢,苑娘已有自己的儿女,也有自己的家要当。”
苏居甫一怔,末了他苦笑一记,站于她面前抚了抚她头顶的发,怜爱道:“是了,忘了你已是为人母了。”
他记着的还是那个不发一言朝他张开双手的小妹妹,大大的黑眼睛里他的影子清晰可见,苏居甫尚还记得离家时,他的心意之一,就是让妹妹有个当大官的兄长,如此她一生就是痴傻了些,也有人守卫她保护其一生衣食无忧。
匆匆一过十几载,妹妹如今成了母亲,她有她的孩儿要护了,岂能如孩童一样行事,再行无忧无虑下去。
无非是父亲和他放不下心罢了。
想他父亲和他在外皆是有心计手段之人,一碰到妹妹的事便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了来,这骨肉亲情,当真是牵扯住了他们的行事。
这世上不少公正清明之家养出纨绔子弟来,苏居甫以往还不能明白那些英明果断的人杰为何遇到自家的事就成了糊涂人,事情碰到自己家儿头上,他们家竟然也没好到哪去。
好在妹妹自身清正。
“也罢,由你罢。”苏居甫脸上怜爱之情更甚,“哥哥也不和你说虚话,这两年,爹爹和哥哥多亏了你。”
托了她的福,才有父母亲的回来,才有他时至日今的日子和前途。
是了……
苏苑娘朝兄长一笑,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烁着浅浅光芒。
她知晓,不当糊涂鬼,是有好处的,她再不是那个由着人夺走她的丈夫孩儿的愚笨蠢人。
“不说话,看来是心里有数?”苏居甫见她不说话,只顾傻笑,便取笑她道。
苏苑娘眼睛一弯,笑靥如花,只见她颔首道:“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