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
常当家将将进屋就又转身出了门,苏苑娘见他出去了,明后日的行程也定了,方才按着桌子站了起来,往旁边放着儿女的客房走去。
等坐到他们的摇篮前,她这松了点气,支着手撑着头打起了瞌睡,通秋轻手轻脚往她腿上搁毛毯时也睁不开眼,想着喘好这口气她就醒来,再去问常伯樊所遇凶险的经过。
事情太多了,一碰面说的都是眼前的当务之急,都顾不上问他好还是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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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黄昏,正月初四,一家人从长春州州府出了城门,马车往遥远的都城驶去。
半路常伯樊大病,苏苑娘趁找来亚叔为他治病的当口,把儿女托付给了她的亚叔,她丈夫让她跟着她亚叔一道走,亚叔也有此意,苏苑娘摇了头,与常伯樊道了一句:“罢了。”
她这一生,算是偷的一生,上辈子难与他生死与共,不懂他的喜,也不通他的悲,这辈子难得夫妻同心,患难与共,倒是有些夫妻情深的意思了。
她不走,常伯樊也未多说,当晚他就退了烧,次日以惊人的意走站了起来,不过休息二日,因着他病重停下的队伍又开始走了。
苏苑娘也没劝他多休息两日,路上凶险无数,要不是身边的人靠得住,老镖师们眼光毒辣经验丰富,按他们这种打尖都能遭到店小二下毒的攻击,人恐是早已没了。
杨二爷也是惊讶于这夫妻二人受到的刺杀之多,若知能派出这大批人马络绎不绝接二连三上门暗杀的这股力量绝非等闲之非,这小夫妻哪来的这等厉害让人这般大费周章?
等到他与常伯樊再行细谈,得知常家祖辈与伍家祖辈的宿怨,杨家的老二爷苦笑不已,当初也是他疏忽了,以为只是伍太尉是想提前铲除一个政敌,没想,人家就是在报祖宗那辈就结下的血海深仇。
常家若是一直沉没下去也就罢了,现在常家这一代看着有了起势之人,也难怪人家要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了。
老二爷苦涩不已,看到小侄女就想叹气。
这一路,苏苑娘眼见她跟前死了人,小时候帮她摘过花,喊她姑姑的小侄杨进明在与贼人对敌的时候断了半只胳膊,他才十三岁。
苏苑娘身上什么也没显露出来,看到尸体抬走的时候冷峻的脸上的表情跟寒风一样冷酷,只有在见到杨进明的伤口那时流了一行泪。
她的荣华富贵下面藏着死去的人,苏苑娘想到这个,就不甘心她和常伯樊走不到都城,她还有许多的事未做,还有人要去弥补,她的孩儿们还等着她亲自抚养长大。
苏苑娘只觉自己的心从未如此坚硬过,坚硬得就像是一块铁,一路她从来没有停下的时候,路上有家里带来的丫鬟婆子受不了日夜兼程夜宿野外的苦,她给了重金,把有卖身契的给了卖身契,放了他们走。
她没倒下,常伯樊也没有倒,一路他低烧不止,伤口反反复复化脓,马车太颠,苏苑娘就把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躬着腿撑着身子让他舒适一点。
一路惊险艰苦不提,常家那本已精减不少方才带出来的家产又减了大半,被常当家送给了沿路相助他们的人,一行人五辆只装了一点细软的马车进入北地后,沿路拦劫他们的人少了,等到都尉府派出来的人在离都城一百里的地方接到他们,常伯樊已有力气坐在马上,他常家当家和当家主母的家当就只剩主母身上带的那些银票了,主母的金银细软留在了上一个地方,买了他们身上骑的马,和她还有丫鬟坐的那辆马车。
在都尉府的相送下,他们往都城行去。
杨家镖局在都城的人第一个收到了消息,他们在路上的眼线早已收到了自家人的密报,用自己的渠道飞快把消息送进了都城,镖局在都城今年的主事人是杨家镖局当家人的二儿子杨古,收到密报后他就上了苏府。
德和郎不在家,夫人佩二娘见了杨古,听到杨古的来意,她打发了下人去叫老爷回来,就急急问杨古道:“古侄儿,我儿女婿他们可真是明日就能到?”
“回二娘,都尉府的人去了,那位已经明言过问,想来不会有差池了,”就算有那一位在保,杨古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这世上的事不是说那一位想保就能保住的,意外随时都在发生,“不过最后一段路,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我二爷之前的意思就是这一路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尤其是进都城这段路,和进到家里的这段路……”
杨家老二爷半路就受不住颠簸劳累,在受伤后就停在了原地主持大局,拿着常家给的银子收买各方人买为常当家进都城这一路打通了不少通道,姜是老的辣,他可是用了他以前走镖的时候所有的关系护住了常家夫妻这二人的安危,大内动用的官府关系反成了危害,五次有三次反被背后的人利用他们反将了一军,好几次险些就折了,到后来大内出来的那个统领都不征应官府人马了,杨家这次可说是尽了全家族的人力,保了德和郎女儿女婿的这一趟进都。
已经付出了不少的血泪,杨家付出诸多,更是因此牺牲了好几条人命,是最不想看到常家功亏一匮的一派人,这次收到密报杨古就速来苏府,也是想通过德和郎为常家小夫妻的进都城进行最后一道的保护。
都城这块博奕之地,他们杨家在其面前渺如蚂蚁,跟他们相斗如同以卵击石,他们不敢出面。
“我想想,”佩二娘不是那等无知之辈,她知道杨古话的意思,她虽有些慌忙,这厢不停用手点着头让自己镇静下来,“你说得对,说得对,看似最安全的地方不一定是最安全的……”
“都尉府,都尉府,”城中看门的,巡逻的,可能不少是伍莆的人,但京畿都尉府不是,怎么去请都尉府的将军出面保她女儿女婿,把他们从城门口接到他们苏府?佩二娘揉了揉头,站起来道:“看来还是得请都尉府,我听你苏叔说过,伯樊和都尉府的大都尉是有交情的,此前都尉府前去相助,也是受大都尉之令,我这叫你叔叔去都尉府。”
“如此,甚好,那侄儿子也放心了。”常家还是有人的,杨古着实也放心了不少。
第 328 章
苏居甫先其父回了苏府, 他妻子孔氏知道他日常的行踪,她一知道家里有事,便令贴身婢女寻了经常跟随大公子进出衙门的小厮去了衙门寻人, 苏居甫寻了个借口速速回了家来。
杨古说完事打算离去, 苏夫人强意挽留,杨古也想留下与世叔德和郎见个面,通个气,犹豫再三还是留下来了。
留他待客的是苏夫人, 他历来是喊二娘的,她这也是他的叔婶,叔婶留一下男客等男主人回来, 坏不了规矩, 但等到苏家长子回来, 杨古暗中还是松了口气。
二娘不是那无知妇孺, 杨古说话还是要万分小心的, 他也不知这外面的事情她知晓几分, 也不知道在其面前哪些当说哪些不当说, 说岔了一句倒是要给世叔添麻烦了。
“二哥来了?”苏居甫一进门就朝杨古拱手。
“甫弟多礼了。”杨古与苏家长子甚熟络, 苏家长子自小进都读书谋求作为,临苏苏府家里给他的东西都是杨家镖局帮他们带过来的, 苏居甫读书有成在应天府当了官后,也是给杨家行了不少方便, 很是照顾杨家的人, 杨古以前往都城走镖, 他还年轻的时候就见过那时年纪还尚小的苏居甫, 他世叔的这个儿子, 也常被他父亲拿来敲打他。
“居甫回来了, 那我就让居甫招呼你了,古侄儿,二娘后边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以后多常来家里玩,二娘到时候亲自下厨做饭招待你。”佩二娘这厢起身笑言道。
“谢二娘,劳烦二娘了,到时杨古再来打扰。”
“娘,路上小心点。”苏居甫过去扶了母亲,送了她出门方才回身,一回身他脸上的笑已然收紧,眉头微敛,朝杨古又拱了拱手,“还请兄长跟居甫再说一下现在这外边的情形。”
杨古又把他与佩二娘的说辞与他说了一遍,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事得看世叔和你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有事要回去,先走了。”
“好,我送你。”
“不用,不用了,你忙你的……”
杨古再三推辞,苏居甫还是送了他到门口,历来宰相门前三品官,小人得志后来居上的易跋扈,只有那经久不衰的世家方才懂得低调谦和方才是生存的长久之道,杨家以前也风光败落过,家族子弟从小就被父辈耳提命令做人的要紧处,此前德和郎下放临苏,他们家也是看中了德和郎的品德才与他深交,可真如他们如料,德和郎势起了之后对他们还是一如以往般亲近敬重,杨古心想这一次举家族之力帮他们帮得也不冤,想来苏家也知道他们帮常家人到底是图的谁情面。
他们杨家人不是真正的有勇无谋的莽夫,家族利益是他们最看重的,但却也当得上“有情有义”四个字。
“后面的事我们父子心里有数了,这次我妹夫人进都,后面的势力太大,多亏了你们他们才能走到都城,二哥回去后接上自家的人,这些日子就深居简出罢。”免得被迁怒,受无妄之灾,他们苏家和他妹夫皆是不易被人定生死的人,杨家就未必了。
“我正也有此打算。”
“大恩不言谢,二哥放心,事毕之后家父肯定会上门登门拜访。”苏居甫拱手。
“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杨古从苏家长子嘴里讨了句谢,心满意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