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樊一手掀开她就往前走。
丫鬟被掀到一边,气急喊道:“不许进,你听到了没有?”
常伯樊充耳不闻,往前大跨了两步, 随即他定睛往前看了一眼,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之后就是一片黑。
他闻到了鲜血的腥气,直往他鼻孔充, 他蠕了蠕嘴, 叫了一句:“苑娘。”
苑娘……
一口血从常伯樊的喉咙如箭一样冲了出来, 弥散在了他的舌齿之间, 就似空气中苑娘的血味那般的腥甜。
苑娘……
常伯樊手握成拳, 定定站定, 他觉察到身边有人在冲他嚷嚷, 还不止一个, 可他不在乎,他深吸了一口气, 用尽浑身的力气迈步朝苑娘走去。
他想抱抱她。
“谁放他进来的?”常府小子看着床就往这边来,眼珠子动都不动, 澜亭一回头就看到他, 气急败坏喊道。
“澜圣医, 是他非要进来的, ”福寿堂女医小柳大夫的丫鬟快要哭了, “我们进来之前跟他说过的, 让他不要进来,不信你问我家大夫。”
福寿堂的小柳大夫,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娘子这厢看着人过来了,朝澜亭道:“澜伯伯,您带他往边上一点,别往下身这边来。”
澜亭两手都是是血,他本在扶着那根扎在侄女腹部止血穴口的那根针,眼看常家那不听劝的人直往这边来,他连骂的时间都没有了,连忙叫了小柳带过来的徒弟娘子,“你来帮我稳住。”
“是。”
“这边来,”澜亭顾不上满手的血,把人拉住往床头走,嘴里愤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一百遍,不是接生的不是救命的不要进来?你是聋了不成?把脏气带进来了,她要是真死了,我到时候非要砍了你的头陪她一起进棺材不可!”
常伯樊就像没听到一样,等澜亭往床头走了两步,把人拉远了,随即就往门口走去时,只见此前被澜圣医老实拉着走的人回过头就往床头走。
他比澜亭力气大,澜亭用全力也没拉住他,见他眼珠子是死的一样,却是知道要往哪头走,也是气得火冒三丈,破口骂道:“她要是真死了,那就是你的错。”
常伯樊不为所动,径直走到了床头坐下,眼睛定在了那张紧紧闭着眼睛的脸上。
他来了,苑娘没有张眼,没有和他说话,她这一年对他好极了,不管他回来得多晚,只要他回来,她只会张眼迎他,问问他今日见的人办的事,听他说一会儿话,会守着他睡了她才会睡下,哪怕第二日要补许久方能把这缺的觉补上,可现在他来了,她却没张眼。
得到她那么难,失去她却是这般的容易,他小心翼翼万般谨慎行事还是躲不过。
常伯樊心如死灰,伸手去抱她。
见他一言不发就要抱人,澜亭正要骂他,却见这厢他嘴边流下了两道血痕,这人却像是不知道一样,只顾放轻着手小心翼翼去抱她的头。
到了嘴边的骂顷刻间消失无踪,澜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正在床尾被下施针的小柳大夫抬起头来,只瞟了一眼,这位女医就道:“澜伯伯若是无事,洗好手过来再帮小柳一把。”
澜亭立马前去煎好的汤药水锅前洗手。
福寿堂一共来了五个人,加上澜亭,一行六人用了近一个时辰方把血止住,等到小柳大夫拿着澜圣医拿出来的吊命药去喂药的时候,只见那抱着病人脑袋的男人张着血目冲她凶狠地看来。
就跟一条狼一样,小柳大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澜亭一巴掌打到了他头上,“滚,喂吊命药了,你还真想她死啊?”
常伯樊不为所动,也不言语,只是拿着眼睛定定地瞪着他们,眼珠子就跟石头一样,瞧不出一点为人生命的痕迹。
“澜伯伯,似是魇住了。”小柳大夫回过神来,道了一句。
“唉,等老夫洗个手……”
末了还是澜亭拿了药过去喂,只是碰到小苑娘的时候,他又被那丧心病狂的常家小子瞪了又瞪,还扳住了他要喂药的手,好在他尚存留一点神志,在澜亭比他气势更凶恶的怒骂当中松了手,不过在澜亭欲要喂药的时候又被他的手挡住了。
如若这不是产房,不能让人进来,澜亭真真是想把外面的护院叫进来,把他们这个累赘老爷拖出去打死算了。
救一个已是要了澜亭半条命,还来了个拖累,澜亭对这小子将将生出的那丝好感顿时就没了,头疼地朝福寿堂的女徒弟道了一句:“拿块布把他眼睛遮了。”
“这……”
“让你遮就遮。”
女徒弟犹豫,手是干净的小柳大夫已拿好一旁放着的干净布走到此人身后,很是干脆利落地把人的眼睛绑了,还不忘朝身边的小徒弟授业:“他魇住了,不敢放手里的人,是不敢动弹的,这时候人就是只纸老虎,你就是往他胸口捅刀子他也不敢动的。”
小徒弟缩头,她就是知道也不敢,这人一身的恶气,吓都吓死个人了,她没师傅的胆子大。
就趁这点工夫,澜亭挤开侄女的嘴,把药伸到她喉口,强行喂了进去,喂罢,他松开手,苦笑道:“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该做的事都做了。
药喂进去了,那抱着人脑袋上半身的人却打起了哆嗦,他的哆嗦不是连连哆嗦不止,而是过个片刻,就细微地颤动一下。
一下,又一下。
澜亭怔住了,看得胸口都疼了,半晌后,他叹了口气,扯开那哆嗦不止的人眼上的布,眼带慈悲地看着那个骇怕到了至极的男人,“就这样了,生死有命,她现在还有一点气,过了今晚这口气没散,那就是有希望,没有的话,你就要想想你们的以后了,你别动,动了她就又要留血了,你抱着她静一静,好好歇一歇,明日的事留到明日再说罢。”
常伯樊只觉胸口又一阵翻滚,他喉口一热,又一口血涌了上来。
他知道他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他咬着舌头,把舌头咬破了抵住了喉口的热,硬生生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他的神智渐渐清晰,眼前也能看清楚人了,他盯着前面那张熟悉的脸,哑声轻问了一句:“她还能活吗?”
“有希望。”
“把我的命给她罢。”常伯樊双眼流出一行泪,道。
“要是能行,老夫也想把你的命换给她。”
“为何啊?”常伯樊又道。
“什么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