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得了话,常孝昌抚须畅怀大笑,“孝鲲弟办事从来都是尽善尽美,无可挑剔,这一点,为兄向来敬佩你得很。”

给了银子,得了句还算顺耳的话,常伯樊脸上也是微笑不止,便是他眼眸深处藏着的那束冷光也因他脸上的笑容带得有了几许温意,任由谁都看不出此时他心中的那片冷嘲。

这厢他们说着回,南和来了大堂,与大当家禀告了有人往家里送帖子的事。

就两位老爷说话的这一会儿,南和手中已收到了两本拜帖,一家是他们认识的周盐运使周大人家的,另一家则是汾州商会的当家人送来的,皆是分别请他们当家今晚和明天去家里和酒楼吃酒喝茶。

前者南和还想得通,周盐运使是户部里内管辖他们临苏常氏井盐的官员,当家拿了钱周大人肯定是头一批知情之人,但汾州商会是如何迅速知情的,其消息得来之快,就令南和有些想不通了。

常伯樊接过南和的帖子看了看,不禁哂然。

他第一天来都城就给周大人送了礼,周大人没见他,不过听说他在户部还是帮他说了几句好话的,初一那天常伯樊过去谢他,这位老大人还拔冗见了见他,和他说了几句话,当时其容色说不上冷淡,但也说不上客气,周大人其人还是有几分倨傲的。

是以这帖子上门之快,让常伯樊估摸着他拿银子之事,这位大人恐怕没出什么力,许还没想到他一次就把银子全然拿到了。

这时候分羹的人就来了,常伯樊翻了一眼帖子见到了拜帖属名之人就合上,拿过了另一本。

另一本则不奇怪了,汾州商会的当家就是陆知州的人,陆知州的恩师是伍太尉,伍家想收他常家很久了,一直从中作梗拦着户部不给他们常家结盐钱,这次他拿了户部的银子他们也是意想不到罢?

这道请帖纯属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不知是想刮他的银子还是想打听消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快就来人了?”眼见常伯樊合上第二本拜帖,常孝昌道。

“是啊。”常伯樊颔首,把第二本也搁在桌上,抬首朝常孝昌道:“不知堂兄下午可还有要事在身?”

“呃?”

“要是还有事,伯樊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送您出门。”

常孝昌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是在送客,连忙站起,朝他拱手,“是了,你也不得闲,我也不便打扰你了,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

常伯樊笑笑,朝他一拱手,“昌哥,请。”

“不忙,客气了。”

常伯樊送了他出门,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这厢三姐已到了后面跟苏苑娘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学了堂老爷和姑爷的对话,正比手划脚想跟她们娘子道堂老爷要了里子还要面子的事情做得太不客气了,简直有辱读书人的斯文,却见姑爷推开门带来了一股冷风,跨进了门里来。

“说话呢?”常伯樊转身掩好门,就见刚才听着的说话声止了,屋里没有了胡三姐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扫了站在一边的几个丫鬟一眼,朝两手合着放在腹上,脚踩着小脚凳端端正正坐在炕床上的妻子走去。

“怎地不说了?”常伯樊在她身侧一点坐下,与她隔着一个手臂长的距离,转过头朝她看去道。

他一进来不止是身子带进了一股冷风,他的脸上都似是在往外冒着冷意呢,丫鬟们当然怕了,被他吓过的三姐更是个长记性的,没见她缩着头都躲到通秋背后去了?苏苑娘眨眨眼,朝他那边挪了挪身子。

她身子往他那边挪,头亦往他那边探了过去,嘴里道:“常伯樊,分家的堂兄要银子来了?”

“嗯,先别过来,我坐着热一会儿。”见她愈靠愈近,常伯樊忙阻止她道。

苏苑娘却不是那个甚听他话的,就是这厢常当家伸手拦她了,她还就势张开两手抱住了拦她的胳膊,就着他的手稳稳地坐到了他身边,抬起小脸来好奇地问他道:“他家能分多少呀?”

“族里老帐本在家里,锁在库房的暗室里,就是那个我不让你动的那个暗室。”

“我记得,你是跟我说过。”

“他们家我记得是六等分罢,十分算一成,他们家分家没分过族里盐钱的红利,都是传给长子一人,现在瑜堂伯在世,他们家六分一分都少不了。”

“那他们家这次能得不少了。”苏苑娘抱着他的手臂轻叹了一声,“难怪找上门来,让我们赶紧回去分银子。”

也很是迫不及待了,不过苏苑娘这厢也想回临苏了,她要回家藏银子,“那常伯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第 260 章

她说得甚是自然, 常伯樊怔忡了片刻,垂首看她,“苑娘想回去了?”

苏苑娘颔首, 踌躇些许, 颇有些羞赧道:“我现下有些不放心呆在都城。”

银子放到娘亲处,让娘亲替她守着她方才放心。

闻言,常伯樊先是稍有些不解,随即很快领会过来她是何意, 瞬间哭笑不得,又起了那逗弄她的心,“那青布你不守着卖了?”

苏苑娘很快摇首又点头, “交给成掌柜他们卖, 我很放心。”

常伯樊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道:“我知道了, 我已经叫人去请兄长了, 等傍晚他过来, 我跟他商量一下就能确定我们回去的时间了。”

苏苑娘点点头, 心下做好了今天就开始准备回去的事, 嘴里又道:“你莫伤心。”

常伯樊不解看向她。

苏苑娘抬起小脸碰了碰他还带着些许寒气的脸颊,望着他轻声道:“亲人也分那交心与不交心的, 我们尽可为那交心的喜忧,那不交心的就随它去罢, 常伯樊, 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常伯樊这下是听明白了, 抽出手来搂住她的腰抱她入怀, 在她发上亲吻了一记, 垂眼笑道:“是这个道理, 我听苑娘的。”

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若不然他的心就是那铜墙铁壁做的也会被早早伤透了。

他是有些心情沉重,但不是为着分支堂兄来的事,而是有了这一个登门,下一个也就不远了,这背后的麻烦可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他堂兄说的话也无不对,这等时候他们快快离开都城才是明智之举。但常伯樊身为当事人也很清楚不过他这银子能一次拿到手,可能是宫里那位圣尊为他开了尊口,而这种口可不是天子想开就开的,在未弄清楚当今的意思之前,他不能说出都城就出都城。

若不然,当今给能他这银子,回头会拿回去更多。

常伯樊城府极深,绝不是那等草率之人,这厢他心里没个定数,就是在爱妻面前也把这些背后的隐忧当成不存在,与她商量起了他们回去走陆路还是水路的事来。

等到苏居甫放衙急急赶到常宅,小夫妻已商量好回去走陆路的事来,当家夫人还让常当家多带些南方没有的东西回去,反正他们已决定走陆路,她肚子里有孩子,走得也慢,多拉两马车的货物回去把路费挣出来也是使得的。

常当家听她说着脸上笑容就没停过,等到苏居甫来了脸上的笑意方才收拢了一下,在苏苑娘耳边说了一句穿戴好和三姐她们出去走动走动的话。

苏苑娘一听就知他有要紧事跟兄长商量,这事是她听不得的,他们的睡房里还放着下午刚得的近三十万两银子,苏苑娘知道事情的轻重,这当下常伯樊一说就站了起来,朝通秋抬首:“我今天还没走动,我想出去透透风多走走松松筋骨,通秋帮我拿衣裳来。”

丫鬟们连忙动了,一番穿戴整齐后,苏苑娘朝苏居甫浅福了一记,“哥哥,你晚上想吃什么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