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苏苑娘曾被常孝昌明言斥责过她性格懦弱,批判她妄为人妇,耻为人女,还就此写了一篇文章流传到了外面,把她兄长气得把常家人拦在门外不许进,还带了一干口齿伶俐,孔武有力的友人上了常孝昌家跟常孝昌大吵了一架,后来还把人吵病了,在家床上躺了半月有余,都未上朝。

如今苏苑娘心里已没有前世听到此事的郁郁寡欢,甚至能正视常孝昌说道她的“耻为人女”这四个字,上辈子,这四个字炸得她不敢睁眼,从不敢往里去深思她是否真是那世上最对不起她父母亲的人。

这世苏苑娘坦然承认了她的无能,倒是敢正视她所有的过错了,常孝昌说过的话不再像针一样时刻扎着她的心,甚至然她都不讨厌这个人。

“他还不知当家最近所发生的事,听我一说都惊了,此时正坐在前面未走,想等当家回来。”苏苑娘道。

孔欣也略有些惊讶,“没跟他们家说过,连声招呼都没打?”

那毕竟是常家在京中最有力,且也是唯一一支家里还有点权势的亲戚。

苏苑娘摇头与长嫂道:“没到那个份上,当家也想不起他家来。”

“也是。”孔欣也能理解,她是亲眼见过的,他们家这个姑爷以往与她家大公子通信,他在信中托大公子帮忙的事,说起来都是些能托京中这支亲戚帮忙的小事,且京中有个什么大事,她家大公子还惦记着写信给他寄去道明,那边送信可没送得没那么勤,她家大公子因着这姻亲还往那家走动过,那家人是客客气气的,但从未露出过多来往的热情。

孔欣只去过一次,就知道了那家人的意思,后来逢年过节也会送些礼当亲戚走,但人就不亲自过去了,按着那家人的意思当认识但不多走动的寻常亲戚。

因着明了个中内情,小姑子这话一出,孔欣就明白了,略略一思忖就道:“他不走,留着也不是回事,等会儿你当家和哥哥回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定要怎么忙呢,也分不出太多心思去应付他。”

苏苑娘却是没想到这点,她只是想到人家都到门口了,她今日要是不道明详情,来日常孝昌若是知道了,省不得要跟常伯樊有所隔阂,还指不定又要写一篇文章来训斥她……

“嫂嫂,我已让他留下来了,那要怎办?”苏苑娘问着也思忖了起来,“去请他走?不成的,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留下来听后叙的。”

“唉,也是,”孔欣也是无奈,“赶巧了。”

“三姐……”她说着话时,苏苑娘已回头叫人。

三姐在门外守着,闻言应了一声,“娘子,来了。”

苏苑娘吩咐她:“你去大门口守着,见到姑爷就说孝昌老爷来了,把我刚才干的事告诉姑爷一声。”

人是请不走了,但可以提前告知常伯樊一声,让他心里有个底。

“娘子,那我就去,通秋,有什么不对,你赶紧到大门口来找我啊。”

三姐应完声又叮嘱通秋,把通秋急得脸都红了,顾不上大公子娘子还在屋里,跺脚急道:“我又不是傻的,我会看形势。”

说得她跟没用人一样。

“你不傻,你就是一看娘子有事,脑袋就懵了,等你想起来找人,哎哟哟,我不说了,我走我走。”三姐见通秋气得眼睛里泛起了水雾,不敢再说,两手一伸,裙子一提,忙一溜烟地跑了。

通秋红着眼回过头来,朝娘子委屈地扁了扁嘴,见娘子眼睛带笑看着她,没有随三姐一道笑话她的意思,她抽了抽鼻子,委屈地低下了头去,反省着自己那不灵光的脑壳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灵光些。

再这么下去,娘子再是对她好,也要随三姐一道笑话她傻了。

孔欣见到小姑子脸上的淡笑,也颇有些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那个闲情跟丫鬟们闹。

不过因着小姑子脸上的笑,孔欣心下不禁松快了些许,说话间也带出了一些笑意来:“三姐太气人了,你不要老纵着,也管管。”

“三姐做事做得多,替我跑前跑后的,也不邀功,能多说几句也是她自己挣来的。”苏苑娘笑着与长嫂道:“她也是恨不能我眼前的人个个都是她,跟明夏通秋是一个心思,不想我有事。”

只是有人有心就做得好,有人有心却是做不好,单就上世对她不离不弃的通秋而言,苏苑娘活一日就能养她一日,但三姐想激通秋让通秋做得更好一些,苏苑娘也不拦着。

本事到了自己手里方是真本事,她有死的那一天,但到了通秋手上的本领却能陪着通秋过一生。

“唉,人哪能都一样。”这是小姑子的丫鬟和家事,孔欣不便多说,感慨了一句便止了话。

苏苑娘见她无意多说,点点头当是回应,伸手朝好奇睁着眼听他们说话的小侄张开,“来,仁鹏,和姑姑坐坐说会儿话。”

苏仁鹏立马扑了过去:“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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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常伯樊带着家丁下午一去应天府,将将到门口,就被人在门口迎了。

等他的人是应天府的捕快头子华从鑫,一迎到他就把他往衙门对面小巷里的茶馆带,让他们稍坐片刻,说等会儿就把苏典使叫出来。

说着这就去了,常伯樊坐下等了一小会儿妻兄就来了,没想着这华姓捕头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华兄知道我们的事情,想要跟着去,我们素日交情就跟兄弟一样,就让他跟了。”苏居甫一见他看了人一眼,就朝他低头轻语了一句。

这是妻兄的人,常伯樊瞬间明了。

两边都跟了人,但到了都尉府前,苏居甫让他们留在大门外,只带了华从鑫与常伯樊一道上前敲门。

这都尉府看门的士卒居然是认识华从鑫的,仅犹豫了一下就说进去帮他们报一下队头,这一报就是小半个时辰,三人方进了都尉府。

见过队头,又由着队头带着见了他的上峰,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三人进了都尉府的大堂,见到了都尉府的副都府鲁长胜。

这鲁副都尉还是个好说话的,见着他们三个很是和气,听他们道明来意还客客气气地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他们这边已经去请大都尉了,就是大都尉不在都尉府里,他们还得稍等片刻。

他这般客气,让苏居甫和来帮苏典使的华从鑫受宠若惊得很,华捕头见状心里更是稳如山,已知自己在苏典使和他妹夫身上赌的这把妥了。

“兹事体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鲁长胜是个面容肃穆,不苟言笑,看着年纪已近四旬的大汉,此时他身上还软甲在身,一身凌厉杀气,气势与军外之人截然不同,但他这厢朝常伯樊张口说话时甚是温和,全然没有他外露的气势那般咄咄逼人,“还请常公子多等一会儿。”

常伯樊自打见到此人,就莫名觉得这位气势甚强的大将军对他很是温和,他不解其个中原因,但很快领了情,闻言微垂首朝这位副都尉大将军拱手作揖道:“您客气了,草民和妻兄就安心等着了。”

“是,大将军,您别跟下官客气,您有事只管忙去,小的们就在堂里安生坐着,等着大人召唤我等。”苏居甫也忙道。

鲁长胜瞟了他一眼,对他就没那般客气了,脸色淡淡颔了下首,又回过头和常伯樊道:“用不了多久,此前我已经叫小兵过去叫人了。”

说罢他手扶着腿沉思了一下,又张口朝常伯樊道:“都尉大人很看重你,知道你来了,会赶回来的,你且等着。”

他这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偏爱让苏居甫和华兄弟面面相觑了一记,这一下,华捕头都惊了,苏居甫则想不明白他妹夫究竟什么时候成了这些人的香饽饽了?

莫不是今上当真看上了他家妹夫?一思及此,苏居甫心中惊奇震撼不已,此时他朝常伯樊看去的眼里射着光,烁烁夺人,常伯樊扭头间乍一对上妻兄那双如猫见了老鼠的亮眼睛,更是莫名所以。

这几日太顺了,常当家如步踩虚空一般,顾不上有所欢喜,心中满是身置虚幻当中的不安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