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拿回眼前一看,还真是已逝的昔日师长的手抄本,是前两天他拿出来感念没看完就没收回去,他连忙把书放下,在手边的架子上拿了另一本,见又是另一名师的名集,老太爷平时爱惜都来不及,怎可能拿去打人,又连忙放下,气不过朝老儿子骂道:“这些书哪本都比你有出息,老子不屑拿书打你,你不配!”

佩老爷连连朝他拱手告饶:“是是是,儿子不配。”

老太太一早被这爷俩吵得脑壳疼,叹着气道:“在我身边的怎么都是这些个臭男人啊,我大娘子,二娘子,四娘子哪个不比这些个好?”

老太爷一听,怒颜顿时消了,默了默后道:“老大老四还好,就在我们跟前能常见着,老二这是许多年都没见了,也不知道好不好。”

当初以为老二嫁得最好,谁知道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嫁出去了自从出了京,二十余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到死那天还能不能见一眼。

“我看应是好着的,二姐夫去临苏也是当时的势态所逼,不是他个人能耐品行有碍,二姐跟着他错不了。这些年来他们俩也没少往家里抬东西,看得出来日子不坏,不像那过得差的。等会儿外甥女一过来你们就知道了,我听居甫说,我那外甥女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千金娘子,在家里的时候二姐夫和二姐就对她千娇百宠的,这嫁了人也是成天被夫郎捧在手上过日子,说是金枝玉叶也不为过,居甫说他这个妹妹长得极好,把父母亲脸上的好都占全了。”佩老爷见老父亲和老母亲一片黯然,忙说了成堆的好话,又抬出外甥女来安慰他们道。

“哪有这么说亲妹妹的好的?”老太太顿时便笑了,“甫儿这性子,就是太直了。”

老太太笑了便好,佩老爷松了一口气,脸上堆着笑道:“就是,性子太直了。”

按理说他那外甥若是性子太直,这天下大许就没有性子不直之人了。但在老太太心里,外孙品性高洁着呢,佩老爷可不会找老母亲的不痛快。

“不管如何,见了就知道了。”老太爷这厢发话道:“二十二年了啊,自从你二姐出了这京,我们有二十二年没见了,见不到她的人,我和你娘见见外孙女也好,也不枉我们骨肉一场。”

老妻一晚没睡,老太爷与她同眠共枕一辈子,岂能不知她辗转难眠是在想什么,他又何尝不想着那个走了二十多年就没回过家的二女儿,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朝老儿子道:“好生招呼着,得让人知道我们也惦记着,不曾忘过。”

“是,儿子知道了。”

佩兴楠早早起来去祖父母屋里请安,刚喝上一口老祖母给他冲的黑糖甜酒就被父亲往外赶,让他去街头的老猪头摊子上拿刚杀出来的新鲜肉。他提着灯笼刚刚一到街上,就见前面有雾的地方有一人喊楠表叔,佩兴楠听着甚是耳熟,忙快步上前走了几步,就见他的小表侄在一片雾中朝他冲了过来。

佩兴楠连忙一手把冲过来的小儿抱起,朝前方有红点的地方快走:“怎地这般早?表哥,表嫂,这一大早的城门就开了?”

两家同住内城,但他们中间还隔着个小城门,这城门一般要到辰时才开,这才卯时中,天还没亮。

“没开,不过这值门的是我衙门里的兄弟,我让人给我行了个方便,这不你表嫂想早点过来帮忙。”手上打着灯笼照着路,这厢已过来了的苏居甫笑道。

“哪用得着你们一大早过来,家里人多忙得开,再说了家里昨天就把菜买齐了,大菜昨天就炖上了,没什么事情要做。”佩兴楠说话时见表兄嫂手里都提着东西,连忙放下表侄让他往后面去,“仁鹏到表叔背上来,表叔背你回去。”

苏仁鹏兴冲冲的要去他背上,不过冲上去之前还是看了苏居甫一眼,见父亲笑意吟吟点了头这爬才了上去,欢叫道:“仁鹏谢过楠表叔。”

佩兴楠把表侄背起,去拿嫂子手中的篮子,“嫂子把篮子给我罢。”

孔氏微笑着没拒绝,佩兴楠拿过后手上一沉,叫了一声:“这么沉?”

“拿了两块腊肉过来添菜,家里人都起来了?”孔氏提过他的灯,浅浅微笑问道。

“起了,一早就起了,我娘带着梅娘一早就在厨房忙开了,祖父祖母也早醒了,我出来的时候我爹正在屋里和他们说着话,我这就带你们过去。”佩兴楠一手扶着背后的小侄,一手提着篮子,领着他们往前走:“表姐和表姐夫什么时候到?他们知道路吗?等会儿我就到街口去迎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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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8 章

佩兴楠带着表兄夫妻去了祖父母屋里转身就又去了。

苏居甫跟外祖父母和舅舅见过礼, 又叫仁鹏拜过人,与佩老爷道:“兴楠这是愈来愈当事了啊。”

佩家乃书香之家,说是读书世家也不为过, 从他们家的祖谱上数到他们这一代, 都有十代不曾断过的读书人了。

但读书读的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佩老太爷来说,沾了血泪的银子扎手,染了是非冤屈不公的银子更是烫手, 哪样都要不得,也就守着那点俸禄尚能清清白白安安稳稳一些做人。佩老爷比他父亲要圆滑许多,但他毕竟还是佩家人, 骨子里不愿同流合污的读书人禀性是褪之不去的, 到底也没做成什么升官发财的大老爷。佩家还是小读书人之家, 到了佩兴楠身上, 他小时候跟佩老爷小时候一样, 做为下一代当中的唯一一个男丁, 外要随父辈出去走动应酬, 里要听母姐辈们道家里的烦琐事, 小小年纪就成了家里的半个顶梁柱。他今年十五岁,如今家里就算有事祖父与父亲不在, 这个家的迎来送往他是清清楚楚的。

佩老爷四姐妹,就他一个是男丁, 到他儿子身上也是。佩夫人生他这位儿子之前流过一胎, 又过了四年, 其中不知咽了几多血泪才生下的这个儿子, 这儿子一生下, 佩老爷就没想过自己还有孩子, 儿子一能走路他就吆喝着儿子跟他走亲探友,从小就把佩兴楠当小跟班带,小当家的养,所图也不过是让儿子早知世事自己当立起来罢了。

是以听外甥这一说,佩老爷略有些得意:“那是,算是能独挡一面了,等他略有点功名我就让他成家,到时候他就不是我的债了,嘿嘿。”

佩老爷没笑完,笑声就被老太爷一巴掌挥断了,只见老太爷子朝他吹胡子瞪眼睛:“你都知天命的年纪了也还是我老头子的债,你倒是教教我怎么把你这个孽债甩了。啊,你说,我等着听,佩大人。”

佩老爷苦着脸:“我这不跟外甥说笑么,爹,您给我留点脸,这大好的日子。”

“别吵了,吵着我孙孙了。”老太太抱着苏仁鹏喂他吃着芝麻饼,满脸不悦:“要吵出去吵,一大早的天还没亮透是要做甚?老三,你还不去厨房找你媳妇,给你大冬天一早就来家里的外甥两口子要点吃的?还说兴楠,你这当爹的都没有一点当长辈的样子。”

好了,老太太的心头肉大外孙来了,还加上一个亲孙子,在此两大劲敌之前,佩老爷自认很难当回他那招娘疼的老儿子,他很有眼色地站起来,朝老太太拱手:“欸,儿子听您的,这就去。”

“不用了,舅舅,我去,我正好要找舅娘说说话,外祖母,您若是没什么事想吩咐欣儿的,欣儿想去厨房里找舅娘,跟她要点吃的。”孔氏这厢笑道。

“你就别去了,你好这容易来趟家里,你就好生做回客人,让你舅舅去。”老太太哪能不知她是要去厨房帮忙,忙劝道:“今儿你们妹妹过来要看我,要是让她知道你们在家里好好的客人当不成,还要当那帮忙的,可不得心疼你们?”

佩老爷已起身动步,孔氏忙笑道:“不是外孙媳妇不想好好坐着做个好客人,而是我实在闲不住,外祖母,您就让我去罢,我们一家的人,若是娘在临苏知道了我回家里来吃饭是翘着腿吃的,那就是欣儿的不是了。”

孔氏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若是再拒那就不妥了,忙道:“那你去罢,仁鹏就放在我这。”

她儿媳妇是个有分寸的,想必不会让外孙媳妇做那多的,这点老太太还是放心的。

“欸,是,仁鹏,你乖乖听太外公公和太外婆婆的话。”

“是,仁鹏会听话的。”

孔氏去了,人一走,佩老爷满脸感慨:“我这外甥媳妇也是愈来愈贤惠了,也不知你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媳妇。”

“回头相兴楠媳妇的时候,你让舅娘带上她。”苏居甫笑道。

“当真?我可当真了啊,要带要带,有她们两个掌眼,我们佩家不知要把哪家的凤凰带进家里来。”佩老爷抚掌喜道。

“呸,也不看看我们家什么样子,是养得起凤凰的地方吗?”老太太啐了他们一口,朝苏居甫招手:“你过来,跟我说说你妹妹。”

等在街口迎人的佩兴楠把人迎回来之后,佩老太爷和佩老太太已听说了他们去苏家本家拜见不顺的事了,老太太脸色有点沉,那厢来报信的她的身边人项婶尚在门口就已激动大喊:“老太爷,老太太,来了来了,二娘家的小娘子来了,您二老的小外孙女来了,来了一大串人,抬了许多的东西,老太太,您快去门口看看啊。”

项婶喘着气跑进来,推开门来一大股子寒气进来了也未去掩门,眼睛看到老太太就是一亮,扶着她就往外走,喜不自胜道:“您得亲自去看看,他们站门口了,天仙一般的人儿,哎哟哟,老太太欸,您看我这记性,我都记不清楚二娘子当初是什么样子了,可这一个真真是天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