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波澜地将沙收好, 这不算快也不算慢, 有时他翻了数月,才翻到两三粒沙。

来往的弟子有人因为畏惧绕过了他,有人因为他捡沙也生了好奇,待看过沙砾发现一文不值后也失了兴致。

他身后多了脚步声,似乎有沙砾被翻过,昨日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青年跑到他面前好奇地看着他,青年举起双手其掌心放着一金盒。

胥朝起真诚道:“我看你一直在寻沙,自己也在沙里翻了翻,可惜后来不怎么翻得到了,只找到了三粒。”

二胡君抬眸看了他一眼,许是许久未说话,他低眉取走金盒,喉咙仿佛钻了沙般哑声道:“多谢。”

他将沙砾倒出,金盒还给了胥朝起,之后又迈着沉重的步子茫然寻找。

然而胥朝起并未离开,他就这样跟在二胡君身边,小老鼠们也跑了出来在沙子里左翻翻右翻翻。

胥朝起蹲下来将手指伸入沙中,刺骨的寒冷顺着他的手指渗透了魂魄,胥朝起打了个寒颤僵在原地回不过神。

小老鼠们见状,急忙跑了过来合力把他的手指拔出,一个个哈了哈气。

胥朝起拾起腰将手掌放在肚子上暖了暖,他依旧跟在二胡君身后。

他看着二胡君一天弯腰无数次,手在凉沙中拨来拨去。二胡君也不是不怕冷,其指尖早就冻成青紫,险些连琴弓都抓不住。

他一日也试着拨两三次沙,直到最后他冷得嘴唇都白了。

他跟了二胡君两日,小老鼠也帮他寻了几粒沙,他将沙全送给了二胡君。

第二日的夜晚,胥朝起搭好了帐篷,二胡君也取出了二胡开始调弦。

二胡君的头上多了几缕银发,他突然对胥朝起道:“它们并不值钱,何必把心思放在它们上?”

胥朝起从帐篷里爬出来,他仰着脑袋,双目澄澈:“财宝也只是对它们看重的人值钱,这些沙砾对旁人或许不值钱,但对你却是最珍贵之物。”

二胡君低眸,摆好了二胡,开始拉动琴弓。

曲声流淌到方圆十里的每一个角落,它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像是一条小河缓缓在沙漠上流过,月光混着乐曲让人心情平静。二胡拉了一夜的曲子,不知是为何人所奏。

胥朝起听着曲子身体仿佛没有那么冷了,他钻入被子里拱了拱,呼吸声逐渐平缓。

沙漠中难得有颗枯树,最后一片枯叶伴随着乐曲摇摇晃晃坠下,直到叶尖触及到沙地时忽然停止。

琴弓停了,风也停了,二胡君的银发随着风飘到空中久未落下。

墨尾道袍抚过冰凉的沙砾,寂静的沙漠里响起了脚步声。

手背将帐篷掀开,温朝夕半蹲下静静地打量着帐中人。

胥朝起睡得正熟,他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于是翻了个身,朝着热源靠近。

胥朝起迷迷糊糊地温朝夕凑来,温热的面庞贴住了繁厚的衣衫,他仰了仰脑袋,睡得愈发安心了。

温朝夕凝视了小曜许久,这才敛眸小心将小曜的手掌拾起。

原本白净的手掌此时已被冻得青紫,温朝夕沉默片刻最终伸出一双大手将小曜的手指包在掌中。

胥朝起原本像是躺在冰川里,忽然一道炙热驱走了冰寒,紧接着魂魄好像都燃了起来,全是暖洋洋的。

他“呜咽”了声,努力往温暖处钻了钻。

温朝夕将胥朝起的手掌暖回来后,又将中指与食指合并,在他手上画了一道驱寒的符印。

怀中人贴他越来越紧了,温朝夕却难得没有与其拉开距离。他难得任由小曜躺在他怀里翻滚,自己则望着远处明月陪伴着对方。

胥朝起感受着熟悉的味道做了个梦,梦里他跟着一个人走遍二十七境,那人曾跨过刀山火海,小心翼翼用手包裹一颗颗碎粒……

胥朝起梦醒了,明明他自己暖呼呼的,被窝却有些凉。他仰起头,空中星光依旧,月亮似乎都没有挪动多少。

耳边二胡声仍淌在沙漠里,他爬起来想要从储物袋拿些吃食,却发现储物袋里吃食好像变多了?里面除了糕点、汤粥、还有几盘油炸小酥鱼。

胥朝起若有所思。

温朝夕回到家中时,伏玄道早已等候多时了,他诧异地看着温朝夕衣尾上的冥沙,拱手道:“师祖,您不是……”

温朝夕抬手,他垂眸缓缓走入房中:“不过是些小事,何况……他还小。”

伏玄道:……

胥朝起醒来后据二胡君所说,他才睡了半个时辰。

他仰着脖子枯燥地望着夜空,小老鼠也爬到他肚子上仰着脖子看天,结果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于是把兜兜里好看的灵石拿出来塞到胥朝起掌心。

胥朝起是一点困意也没有了,他提起小老鼠和对方一起去寻沙。

他再次试探着将手伸入凉沙中,依旧是刺骨的冰凉,然而这次凉意却没有冰到他的魂魄,等缓过来双手也渐渐好了。

他叹息了声,眼眸里多了复杂的神色。

二胡君拉了两个多时辰的二胡,也收拾行囊开始寻沙。等他们找到今日的第一粒沙后,二胡君开口了。

“它的确是我最珍贵之物……”

二胡君头发白了许多,他身形纤瘦,一阵冷风将他的白衣吹起,他迈着步子环顾四周,声音冷寂。

“他亦是唯一懂我之人。”

听到“人”字,胥朝起怔顿,双目微睁。

他们运气好,又遇到了一粒,二胡君蹲下小心将沙捡起。

“这里是极西北之地,少有生灵。更多的是漫天荒沙与数不尽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