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又道“草民想问一句王爷……秀月如今……”
李穆话未说完,九尺高的启瑜已然垂泪,哭得稀里哗啦:“都是本王的错,如果不是本王,母妃也不会把她……秀月姐姐从来都不嫌弃我粗笨,也不曾因为我是王爷而对我特别巴结……都是我害了……”
李穆其实早已对妹妹尚存在人世不抱什么念想,但是因着没有消息,心里不免还有些希望,如今坐实了妹妹去世的消息,忆起少时同妹妹相处的诸般回忆,也不免落泪。
峙逸原是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碍于种种原因,不能点破,看场面尴尬,只好转身出了花厅,往那园子里走去。
峙逸忆起今日同启瑜的相处,自己不由有了答案,且不管这启瑜心智如何,倒是个心地善良纯净的人,同启玥大不相同。
正想着,就看到月桂正抱着手臂蹲在水边,望着自己的倒影哀哀啜泣。
峙逸走过去,舀小石子一砸,月桂那倒影就被水波撕得稀烂,月桂撅着嘴回头骂:“打了又来哄,真不要脸……”话未说完,见站在那儿的分明是穿着朝服的峙逸,脸刷的就红了。
峙逸轻笑着走过去:“见到是我,挺失望的吧。”
月桂舀手背胡乱擦脸,没说话。
峙逸被她这动作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的?连个帕子都没有。”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帕子,递给她。
那帕子烟灰色,用蓝色的丝线绣了一个遒劲的“逸”字。
月桂从没见过谁能将一个字绣得这般有意境的,忍不住就把那帕子接过来多看了几眼:“这女子将艾公子的名字绣得这般特别,想来你一定是她心头的人吧。你可千万不要负了人家啊!”说着,到底没舍得擦,又把帕子还给了峙逸。
这帕子原是云凤绣的,峙逸笑而不语,将它收回了怀中。
月桂盯着他看了半晌:“艾公子现在一定特别幸福吧,月桂早就看出来了,艾公子如今连笑容都同从前不一样了呢。”
峙逸苦笑,摸摸自己的脸,若是连月桂都瞒不住,他还能瞒得过谁?
人人都知道云凤是自己的弱点,这原是件凶险的事情啊。
他略略走了会子神,回过头看到月桂呆愣着黯然神伤的模样,轻轻笑了,安慰道:“他打你原是为了你好,心里也是不忍的,这巴掌虽响亮,但是应该也不会很疼的。”
我们小时候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先生很是喜欢他,同门犯了错误,就让他来代为杖罚我们,他每回戒尺抽得啪啪响,原是一点都不疼的。”
月桂听到这里,撇嘴道:“那先生真是有眼无珠,竟相信了他。”
峙逸也摇起头来:“他小时候原是个严谨的人,同如今大不一样的。又是天才,先生又岂会不喜欢。可惜当时的我始终堪不破,同你想法一样,我书念的同他一般好,为什么出风头的事情都是他来做,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呢!”
月桂扑哧笑出声来:“艾公子最会胡说了!你这么了不起,难道还用妒忌我们公子?”
峙逸挑眉:“我可没有胡说,这件事困扰我许久呢,事后终于才想通了。”
月桂好奇:“你是如何想通的。”
峙逸笑得有些贼兮兮的:“大家都是男人,我比他们都生得好,他们岂会不妒忌?”
月桂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峙逸见她笑够了,正色道:“其实你无法决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可以决定你应对这件事的态度,不要再想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拍了拍袍子下摆,转身要离去。
“艾公子,你说,他心里有我吗”月桂哀怨的声音却又将峙逸拉了回来。
峙逸知道月桂原是个好强的女子,这事情素来瞒得极好,却没料到她今日竟同自己说了出来。
他原是不大会同小姑娘打交道,更何况人家还把心底的事情舀出来同他分享,这感觉真不习惯。
峙逸居高临下看着月桂在水畔鬼缩成一团的背影皱眉道:“你说呢?”
月桂苦笑:“我知道,他当初捡了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妹子罢了,其实这些年来,他心里都看不起我,他根本……”说着说着,竟又淌下泪来。
峙逸摇头:“原是你想的太多了,其实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能够同他朝夕相处已经很幸福了,何必奢望太多呢。”峙逸不想看她哭泣,转身离去了。
峙逸回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在芳香小筑吃的午饭,启瑜同李穆两个都喝得烂醉,他躲不过,也喝了几杯。他本就酒量一般,此时便颇有了些醉态。
艾维搀着他往里走,小声道:“今儿六王府派人来了,问爷您去了哪儿。”
峙逸知道启玥那个人疑心重,怕是收了些他同启瑜走得近的风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老夫人来问过,云英姑娘是不是住在咱家的外宅子里。”
“你怎么同她说的?”
“……照实说的。”
“给云英说的那几回亲都怎么样了?她答应了哪家?”
艾维有些为难:“二小姐倒是没开口,那亲家夫人真是个难缠的,左右都不合她的心意,还说大奶奶怎么挑了些这样的货色来,存的什么心。”
峙逸原是猜到这个结果,没说话,转过一丛花草,二人不经意已经到了东屋门口了。
峙逸还没打起帘子来,就听见里面吵闹得很,进去一看,竟是秀雅、柳妈、素琴带着枣花四个在推牌九。屋里热烘烘的全是女人的脂粉混着人身上的味道,好不热闹,峙逸呛了一呛:“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见了他,莫不是一脸意犹未尽加惶恐的神色。
素琴站起来笑着道:“爷回来得早啊。我们这就收了。”就怏怏的收了桌上的牌,秀雅一脸不甘愿的样子,倒也没说话,枣花趁柳妈过来给峙逸换衣裳的工夫,转眼就溜了。
峙逸哭笑不得的进了里屋,对着云凤扬声道:“瞧你把这屋子管教成什么样子了?乌烟瘴气的。”
云凤穿着一件绛红色绣珍珠梅的夹袄,同色裙子下面露出那并蒂莲的粉色绣鞋,头发散在肩上,正在刺绣,抬头冲峙逸一笑:“这不是挺好的吗?”
峙逸原是喝了些酒,加上这几天忙碌得很,也没好好歇过,凑到云凤跟前,一边假借看她绣的什么,一边闹她,嘴里还软绵的劝道:“这么吵闹,你倒是静得下心来,晚上就不要绣了,省的伤眼睛。”
云凤皱一皱鼻子:“你又喝酒了?真是臭死了!”将峙逸的脸推得老远,峙逸皱眉:“你竟然敢嫌弃我?”掐着云凤的腰就把她提了起来,搂着去了床上。
云凤捶他:“你干嘛呢!他们人还没散呢!等人走了再来,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