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捶他:“你这人,怎么连这种醋都吃。”

峙逸翻过身来挠她痒痒,两个人在床榻上一阵嬉戏,云凤不住讨饶,峙逸这才罢了手,捡起她丢在一旁的书:“我瞅瞅,你又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凤抿抿头发坐起来:“伪胡说八道罢了。”

峙逸翻了翻扉页,是本前朝野史,版本倒是真没怎么见过,漫不经心道:“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从何而知啊?”

云凤接过书,翻到其中一页:“你看他里面说什么……历尽二百年战乱,前朝由西边一个游牧民族发展壮大,进而入主中原,成就霸业,为保持血统纯正,数代都是近亲通婚,所以后代特征十分明显,皇族子孙小拇指指甲天生便是两瓣……呵呵,可笑得很,你看我,不就是两瓣吗?我娘也是嘞,小时候,我两个哥哥也是……难道我们家还是皇族不成?”云凤献宝一般的将手递给峙逸瞧。

峙逸本在吃鸡子,呛得咳了几声。不由内心疑惑,莫不是周文晰同她说了什么?所以她才这般来试探他?他斜着眼睛瞟瞟云凤那笑嘻嘻的傻样又觉得不像。

心里就寻思起来。

他以前不熟悉云凤的时候,他只觉得她沉稳寡言,书卷气重,当是个有成算的女子。

后来慢慢知道其实她那些样子原是唬人的,她那性子简直是又痴又呆又老实,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自他们好了以后,只要不涉及她爹她们家,他怎么欺负她,她都不吭不哈,呆呆的受着。

峙逸本来以为她是能忍,后来才知道,她根本是反应迟钝。

被欺负了,起码要过好一段日子才反应过来,一个人在家越想越气,就想着报复他。可是每次他哄哄她,她又感动得泪水盈盈,内疚起来。弄得峙逸偷笑不已,越发可怜她从小缺爱。

峙逸厘清了思绪,假假的冲云凤温润一笑:“你说的原是很对,尽信书不如无书。”

云凤这才得意的将那书放到一边,把这事儿撇开一边,头靠在峙逸肩上,柔声道:“今儿云英来过了呢。”

峙逸“嗯”了一声。

云凤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脑袋:“你什么时候给她寻门好亲……她年纪也不小了。”

峙逸点点头:“我会留意的。”

云凤叹口气:“我就她这么个妹妹了。”

峙逸揉揉她的头发:“我知道……”随即搂了她入怀,心满意足的叹一口气。

回忆起刚刚见到云英那一幕,峙逸恍惚觉得少年时代的种种都已过去,他依稀记得梦境,却恍如隔世。

第三十八章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没休,到了傍晚终于停了,却刮起了呼呼北风,天儿冷极了,月桂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绣着粉蝶的绣鞋踩上车夫递来的小杌子,裹了裹夹袄,依然被冻得抖抖索索。

保镖安盛回头看着她笑:“月桂姑娘切莫冻着了,小的身子生得厚实,你往小的身子后头躲躲,风就没那么大了。”

月桂扑哧一笑:“安盛哥真风趣。”往他身后站了站,倒真是没那么冷了。

安盛脸一红,没说话。

此处虽是胭脂巷子的后巷,却也不时有醉鬼出入,安盛只是护在月桂身前,让旁人近不得身。

月桂皱眉:“怎么又有这么多人?”

原来自从上次朝廷查抄以后,胭脂巷同其他几条私娼寮街一并沉寂了许久,只是不到两个月,风声一过,便再度红火了起来。

李穆明面上是个富贵闲人,暗地里却做很多偏门买卖,世人只知道他喜欢留恋花街柳巷,写些淫词艳曲,殊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胭脂巷半条街的幕后老板,他素来捧的姐儿也多半是自己门里的。

世人一边笑话李穆的好色误前程一边来花钱博这些姐儿们一笑,却不知自己兜里的银子多半白白送给了他。

以前这些产业都是李穆亲自打理,如今他心思放在了旁处,这些收账对账的活计也渐渐交给了月桂。

月桂最是厌恶到这腌臜地方来,心里巴不得李穆的这些肮脏生意统统倒闭了才好。

月桂和安盛穿过阴暗的后巷,早有小厮在一处角门候着他们:“月桂姑娘来了!我们金老板问状元爷的好呢。”

月桂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跟着他上了逼仄的后楼梯,到了二楼推开那楼间的小门,一瞬间只觉得暖香扑鼻,娇声燕语一并袭来。

月桂皱了皱鼻子,穿过回廊,走进一处雕花门里,撩开珠帘就看见老鸨子正把一只脚翘在那账房腿上娇笑,看见月桂进来,收了金莲掩在裙下,老脸老皮的笑一笑:“哟,又是月桂姑娘亲自来啊,许久不见状元爷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近来又忙些什么去了。”

这老板姓金,是金四金八的嫡亲族妹,不过三十来岁,原是李穆少年时代的相好。

月桂斜眼看过去,金老板脸上的粉足有半存厚,双唇涂得猩红,一边做作的抱怨着状元爷的寡情一边还抖着硕大的胸勾引那账房。

月桂嗅着她身上半香不臭的脂粉味,都要吐了。在心里腹诽李穆一万次,什么样的女人都勾引,活该你当一辈子的活王八。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板正的问那账房:“上两个月的帐清了吗?”

那账房不再同金老板调笑,一本正经的将账本推过来:“原是算好了的……”

月桂正待低头看帐,忽而听得门外喧哗:“这位公子使不得啊使不得……金老板正在会客呢,赛雪姑娘确实是出了局子了……”

“你们这馆子本就不是公家的,还如此嚣张大胆的玩起仙人跳,以为我们公子是好欺负的吗……”

屋中人还不待反应过来,那薄薄的雕花门就被踹开来。门外一排站着三个彪形大汉,塞外人的长相,个个比那安盛还要壮,一脸煞气。

金老板暗忖:莫不是专人来砸场子了?马上做出一副笑面孔迎上去:“几位爷,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小本经营,有话好好说啊……”

突然扑哧一声笑,一个少年从几人身后转了出来,不过十**岁稚气未脱,却生得格外高大壮硕,俊朗不凡。

金老板略略踟蹰了会子,这才想起这么个人:“啊……这不是……齐公子吗?这是怎么了?是谁那么大胆子惹得您不开心,十二娘我为您教训她去。”

启瑜看着她笑:“原来妈妈您还记得本公子啊,不是说贵客吗?这贵客在哪里?”

言毕,双目在屋中梭视了一圈,落在月桂身上,却半点动弹不得了。

月桂此时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紫夹袄,梳着姑娘头,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扭过脸去。

启瑜笑了笑,眼睛还粘在月桂身上,转头对着金老板道:“我来你这里不是一回两回了,几千两银子都打了水漂了,至今连赛雪姑娘的面儿都没见着,未免太不厚道了。”

金老板笑道:“这原是怪不得老身,怪只能怪老天爷,谁教齐公子每回来,赛雪姑娘都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