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光透过敞开的门户照射进来,打在他们的身上好似为苦难的生活都增添了一抹明媚的光亮。

只是这抹光能够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小男孩都还没把水缸给装满,落在他身上的那道光束就再次黯淡了下去。

黄昏稍纵即逝,夜幕缓缓升起。

工厂那边的大烟囱依旧还在往外燃烧,滚滚的浓烟比夜色还要深沉,宴南乔抬头望向那里,透过那一个个亮着灯、昼夜不息的巨大烟筒,他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里面的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加急赶工的场面。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这家工厂的来历,也知道这里的很多事情。

他脚下的这颗星球是一个连正式名称都没有边缘小荒星,但上面却居住着不少生活贫困、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的祖上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到了这里,随后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建立起了一个大型的聚集地。

也因此,在这边大部分的人都是没有户籍证明的,甚至帝国每年调查人口的时候都不会把他们纳入统计之中,他们是黑户,自然也就不受帝国法律的保护。

不过也许是他们这里实在是太过偏僻狭小了,几百年的时间过去这里除了生活依旧贫困倒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直到战争忽然被打响。

也不知道最开始是由哪边率先打起来的,但有关于领土之争的战火很快就席卷了各大星域,就连向来偏安一隅的虫族都不得不被迫参战,整个星际上的形势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而人类帝国在其中也想趁机捞一把好处,年老体衰的皇帝信任贵族,就连掌管军队的权力都移交给了这些权贵。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前线接连失利,贪生怕死的贵族们还躲在大军的后面拼命敛财,把整个帝国从上到下都弄得是乌烟瘴气。

本来这些事情也和他们这颗小荒星没有什么关系,无论是打输还是打赢,他们作为没有户籍的流民生活都不会因此而发生太大的改变。

但很不幸的是,从前线逃跑的时候有一名子爵带着他的手下无意间路过了这里,他们的星舰检测到这颗荒星上有着能够用来制作机甲燃料的能源石。

小荒星的命运在这一天彻底发生了改变。

这些贵族驾驶着先进的机甲迫使当地的流民成为他们的奴隶,他们在这里建立起工厂,每天日以夜继的开工,将杂质剔除提取出来的能源石源源不断地用飞船送往外界贩卖。

战争越是激烈,有关于能源石的生意就越红火,工厂也变得一天比一天繁忙。

只是这样大量的订单背后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从矿石上提取出来的杂质把当地的环境都给严重污染了,而繁重的工作也都是用工人用命换来的。

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这颗小荒星就变得千疮百孔,原住民的人口也急剧骤减。

像小男孩这样的孤儿在这里到处都是。

“戚烙。”

他低着头在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拿着笔在自己的名字旁边画上了一只小小的乌鸦。

乌鸦展着翅,一路往外飞翔,仿佛要越过高山溪流,朝着这颗星球以外的地方飞去。

至于为什么是要画乌鸦而不是别的鸟类,宴南乔也在后来从长大后的小男孩本人口中得到过答案。

早已成名的赏金猎人垂着眸,神色看上去有些自嘲地说道:“因为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在荒星中长大的孩子来说,乌鸦这种食腐的鸟类是我们平日里见过最多的,荒星上不缺尸体,每天抬起头都能看见乌鸦盘旋在屋顶。”

“我当时想着是我要是跟乌鸦一样有一双会飞的翅膀就好了,这样我也就能飞着离开这里。”

............

今天是宴南乔跟着小男孩的第三天,不过有些糟糕的是今天是个阴沉的雨天。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些飘荡在上空中浓烟所影响,这里的雨水看起来也不太干净,甚至闻起来味道还有点刺鼻。

因此即便是清楚这些雨水无法真正触碰到自己,但宴南乔还是下意识地躲进了小男孩的家里。

经过了这三天的观察,宴南乔也知道小男孩每天都会去垃圾山上翻找东西,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想要在物资贫瘠的荒星上生存下去,除了去翻翻垃圾以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活路了。

戚烙比别人要细心,经常能在一堆垃圾中找到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小机器人就是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只是今天的天气情况显然比较糟糕,大雨一直在下,黑沉沉的天色也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停雨的迹象。

宴南乔陪着小男孩坐在门槛上,看着屋外的景象,这一大一小的脸上都齐齐泛起了忧色。

小男孩是担忧在今天可能得饿肚子了,而宴南乔则是为了小男孩而感到担忧。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够让宴南乔从一个冷漠的旁观者逐渐被小男孩身上的坚韧所感动,如果说他之前还能把这里当做是个有些奇特的梦境的话,那么现在他感觉自己似乎好像确实有点喜欢这个小男孩了。

要是在现实里面他能遇见这么个懂事的孩子,他说什么都要认对方当自己的弟弟。

......这孩子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宴南乔叹了声气,却见刚刚还坐在身边的小男孩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回到屋子里面拿了类似于像是斗笠一样的东西,后面还挂着几块破破烂烂的布。

这是个简易的雨衣,小男孩是想要出去!

宴南乔的脑海中才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小男孩已经拿上往常用来装垃圾的布袋出门了。

他行走在雨幕当中,小小的身影几乎快要被磅礴的大雨所吞没了。

宴南乔脑子嗡得一声,他想都没想,赶忙追在小男孩的身后跟着对方一起往垃圾山的方向前进。

一边走,他还一边仗着对方听不见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指责的话。

然而随着高耸入云的垃圾山映入眼帘,看着上面那些一个个被雨水打湿的瘦小身影,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戚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直到看见眼前这无声却又无比震撼的画面,宴南乔才算是真正地认识到这些无父无母的小孩在这样的世道下生存的是有多么的艰难。

他揉了揉眼睛,眼眶不由地有些酸涩。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个好的领导者和稳定的国家环境对于这些底层的民众来说意味着什么。

相比之下,虫族在艾斯维尔和亚塔纳修的带领下可就好太多了,远的不说,就圣塔星上他那天坐在悬浮车上看见的公益机构就有很多,其中不少都是专门收容一些特殊情况的幼崽,他们在里面会得到全面的照顾,并且所有的医疗教育生活费用全都是免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