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便骂吧,可除了我,还有谁这样惯着你的臭脾气?”
季忱渊拉开他挣扎抵挡的手,像从前一般低下头,用带着治愈功效的龙涎去舔弄薛言淮身上未去的伤。
这些伤痕实在可怖,日积月累,旧伤未愈,又舔新伤,一层层一道道叠着,在本该嫩白如缎的皮肉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将一个意气风发的人变得衰败若薄纸,再无一点骄傲。
“没有我,你天天就和谢霄这样,”季忱渊替他舔去血迹,看着缩窝一团,肩头发颤的薛言淮,“还伤你哪儿了,给我看看。”
龙的舌头并不柔软,舌面甚至有密布的倒刺,即使季忱渊努力去不伤到薛言淮,还是不断传来细微的刺痛。
薛言淮忽而崩溃了,他就这样痛哭出声,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哭声在空荡的夜间山谷响起,被惊吓的鸟雀煽动翅羽,从枝头飞扑上夜空。
季忱渊走了好久好久,不是八天,不是八个月,是足足八年。
是被他亲自赶走,用石头术法砸在身上,警告他不许再回来,不许再找自己。
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于是同样漫长的时间里,再也没有人像季忱渊一样对他哄着供着,在意他每时每刻的情绪,会叼着伤痕累累的薛言淮回道峰头,会替他舔舐伤口,会小心翼翼地,将他拢在怀中睡觉。
他不停地哭着,想明明季忱渊浑身都是冷冰冰的,为什么他离开之后,云衔山的夜晚每天更加都变得冷了。
薛言淮不知道这里是哪,唯一知道的是,他已经彻底离开了云衔宗,再也不用被自己桎梏着,困在那处方寸之地。
后来二人还是回了栖冥城。
他在这里待了三百年,却每一日都算得上开心,便是从前想着要回云衔宗的日子,也是有人心疼爱护,有好吃好喝,日日意足餍满。
比起那难堪而折磨的二十年,反倒此处更像是他的家。
季忱渊为他带来曾经最爱的糕点,掰成小块送入薛言淮嘴里。
“以后想做什么?”
薛言淮答道:“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慢慢想,直到想到为止,”季忱渊伸出指尖,替他抿去唇角糕屑,“你首先是自己,才是谢霄的徒弟,要学会为自己而活,而不是……那些不配的人。”
薛言淮有些沉默,浓长的睫帘低低垂着。
季忱渊道:“你还喜欢他吗?”
薛言淮想点头,又摇头。
“不知道,可能喜欢,可能又不喜欢了,”他咬着口中糕点,不清不楚的嘟囔,“其实生死走过一遭,发现好像,他也不是这么重要。”
薛言淮抬起头,对上季忱渊一贯威慑,此刻却尽力保持温醇的金色眼睛:“我想看好看的风景,想吃好吃的东西,想变得厉害,想更开心一些。”
他伸出手,扑向季忱渊散着寒意的怀抱中,被稳稳当当接了个满怀。
在季忱渊带他离开后的半月,修真界流传起了一个说法。
传闻云衔宗被江意绪带人攻上后,并未找到当初罪魁祸首薛言淮。本来大不了是个心虚潜逃,可被救下的清衍真人却不知怎么,得知薛言淮消失后,竟以最快速度离开云衔宗,连自己曾经的徒弟也没有多看一眼。
再后来,便听说他发疯一般,到处找着一个人。
季忱渊虽有意阻拦,消息还是在不经意间传到了薛言淮的耳朵里。
二人本是在城中一处小摊贩吃着冰酪,可隔壁之人谈话声音实在太大,薛言淮连剩下半碗也没心思吃,他面色发僵,眼神也变得恍惚。
季忱渊觉察不对,带他回了魔宫。
半晌,还是犹豫问道:“想他?”
薛言淮摇头,声音断续:“我怕他找来,他一定想杀了我……”
季忱渊抚开他垂落颊边的长发,哼笑道:“那你确实想多了,他想什么,我可再清楚不过,有的东西……自己放弃了,就不要还觉得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薛言淮紧张地攥着他衣物,季忱渊抱他上床,安慰道:“放心,找来也没事,我比他厉害,我替你打跑他。”
薛言淮还是眼泪巴巴:“你说的哦。”
“那是自然,”季忱渊掌心压着他后腰,“睡觉。”
看似安慰顺利,可不过半夜,薛言淮便不知做了什么噩梦,兀然在季忱渊怀中发起抖,脸色惨白,眉心蹙紧,发丝紧紧贴在渗出薄汗的脖颈外侧。
他用鼻子去嗅蹭薛言淮,靠近时,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与断断续续的嗓音哭噎。
“师尊,别、别打我,好疼……”
季忱渊愣了一下,燃起屋中烛火,继而掌心覆在薛言淮眼前,将他晃醒慢慢适应光亮,才挪开手掌。
薛言淮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掐在掌肉,便是惊醒,也晃神许久,才一点点寻回意识。发现自己仍在季忱渊怀中,心中落石般长出一口气。
季忱渊低头,一点点舔去他眼尾湿意,问道:“梦到谢霄了?”
薛言淮咬着下唇不愿说话。
季忱渊问道:“要不要见谢霄,如今你要找他……想来是不难的?”言语间似有失落,却还强装无事,一面抱着薛言淮,替他抚摸脑后乌黑长发,缓缓道,“我不是不能与他一起……只要你别再赶我走。”
他已经做好得到薛言淮答案的准备,可不料薛言淮却害怕般急切出声:“不要,不要……我不要见他!”
季忱渊心中疑虑,不解:“……当真?”
薛言淮抱着他后颈,不停点头,言语再确切不过:“一辈子也不见。”
季忱渊低头,看向扑在自己怀中寻求安慰的薛言淮,暗金色竖眸骤然收紧,继而唇角勾起,化作大腿粗细的龙身,将他整个身体缠裹,舒服地蹭弄数下,占有意味浓烈。
此后,薛言淮真的未再提及谢霄一事。
他与季忱渊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开心,便也不去想过了多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