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又再次响起:“大家怕是不知,清衍真人五年前大典要娶的正是自己徒弟,可薛言淮于当日自尽而亡,又被季忱渊带走,可如今竟好端端出现在浔城,不仅在浔城下毒,还杀了同门师弟……”

薛言淮自然猜出拱火之人是谁,道:“萧别话,你给我滚出来。”

方才被季忱渊击飞在草垛之人堪堪爬起,面上不服,却又想起什么,有些惊恐,看向薛言淮,又移回季忱渊,道:“这是薛言淮,他、那他不就是……”

季忱渊在世间已是近乎传说存在,众人只知他修为强大,掌管魔域数千年,少有人得见真实面容,不由瞪目结舌,小心后退一步。

有义愤填膺之人看向薛言淮,质问道:“你为何要对浔城下毒,又为何杀害自己师弟?”

薛言淮眉头紧皱,道:“他没有死,他想害我,却不会令自己死去,怕是与人早早商量好,提前留了一手要将我诬陷。”

男子高喊:“我们亲眼看见他被你所杀,你竟还想找借口抵赖!”

江意绪绝非就此罢休之人,尤其被他杀害时脸上表情,他绝不会甘心自己离去,薛言淮抱胸冷笑:“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藏了法器,或是用了什么咒术保他,待过段时日,再换个身份重新活于世上也不是不可能。”

男子又道:“你当真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吗?”

一阵烈风之意袭过耳侧,薛言淮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朝着地面江意绪尸体而去,他转过头,江意绪身体竟已被那道风刃生生切割成数段,再无复生可能。

“你……!”

他从未想过,萧别话竟能心狠手辣至此。

薛言淮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江意绪不可能真的死去,萧别话与他共处合谋许久,定会有办法救下。而方才自己与他交流,也知晓江意绪句句话语相信萧别话,将他奉为信任之人。

怕是连江意绪自己,都相信自己不会真的死去。

若只是普通死去,想掩藏有许多办法,提前做好准备亦可救回,可断成数截的尸体明明白白展现在他面前,薛言淮知晓,这个他恨了许多年的人,还带着念想去证明自身的人,真的就这般死去,再无复生之机了。

萧别话竟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竟为了害他而不顾情意,将自己一路相伴,将他奉为圭臬的同僚生生杀害

他骗了江意绪。

薛言淮咽下一口唾液,掌心将剑柄握出汗湿。

季忱渊重新回到他身边,,道:“别怕。”

“我没怕,”他平复呼吸,呲笑道,“这种不要脸的阴险小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嘴上凶狠底气十足,视线却已不自觉撇向身侧喘息轻微的季忱渊。

他知道季忱渊身体状况,硬拼绝无法支撑不了太久。正要寻法子逃脱,一直处于人群后方的一位老汉忽而恸哭出声,薛言淮本就心乱,不耐望去时,那老汉忽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洪亮:“是他们,我记得他们,就是他们害了我们一村人啊!”

薛言淮自认从未做过如此恶毒之事,回应道:“你别血口喷人!”

老汉涕泪横流,痛哭不止,有好心妇人搀扶递上绢帕,他便一面拭泪,一面断断续续地讲着:“我家是江南道平溪镇一处小村落,平日多年平和,不与人结怨。一年前,便是这二人经过逗留,那之后村里便人人染上重疾,没过多久,我办事完回村后,竟没有一人能幸存……”

薛言淮想起来了,是他们曾路过的,被萧别话当做试验的村落。

凭什么连那些人的死亡也算在自己头上。

他还想反驳,季忱渊却握着他手心,道:“你说什么,他也做足了准备应对,只会当你是狡辩。”

“其实这个计划有一个最明显的缺漏点假如你真的选择放弃浔城,他是没有办法令你陷入如今境地的。”季忱渊无奈地笑了一声,道,“但萧别话与我一样相信,你一定会选择救人。”

“只是凑巧,我没有想救……”

“淮淮,”季忱渊打断他,“我从来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也是我为什么这样喜爱你……你在我心中,从来都没变过。”

薛言淮发恼道:“难道便任他这般吗?”他抬起剑,雪亮剑尖指向面前围起人群,本是威慑之意,却果真令胆小之人有些微退缩。

他们目光撇向季忱渊,下意识地畏惧这只上古恶龙。

萧别话面容化作一平凡男子,道:“不必惊慌,我曾看到过,这季忱渊如今灵力大损,便是普通元婴期修士也能与他战上一战。”

能诛杀魔域恶龙本就是许多人心中梦想,若有机会一战,能取项上人头,便是千古流传的英雄轶事。

他们手中兵器跃跃欲试,薛言淮也越发心慌,他看向季忱渊,得到的回应只是一股从腰间注入的暖流。

季忱渊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侧轻语,语气如平常一般懒乏,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之事:

“我能用最后的灵力助你离去,萧别话是算准了你会留下来,淮淮,不要让他如愿。”

“什么……什么意思?”

“能和你一起渡过这些时日,那这万年也不算白等,只是可惜,还是没能让你给我留个龙蛋。”

薛言淮这才彻底慌张起来:“你想让我走,自己留下?不行……不行,你不能这样……”

“虽然你从来没有给过我回应,”季忱渊认真道,“但我很爱你,一直都是。”

薛言淮微微发怔。

这不是季忱渊第一次与他表达情意,二人相处数年间,他甚至已经数不尽有多少次多少回或开玩笑或认真地对他说爱,可薛言淮总爱避之不谈,再追问,便只能换来他的生气。

不是对季忱渊没有感觉,可他总是下意识地要去避免这些字眼,好像再次提起,就令他想起从前三百年间虚耗的苦痛。

他们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干嘛还要讲这些肉麻话语,反正总会相伴的。

薛言淮的人生计划里他早就在其中,也总想着季忱渊这么有本事,活了一万年,就算自己出了事,他也会好端端地活过下一个万年。

可这一刻,他莫名地心慌了。

季忱渊眉目依旧,总是习惯看着他的沉金双眸发着微弱光芒,掌心往他后腰灌入灵力。分明话语平常,可他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害怕季忱渊会离他而去。

他想去抓季忱渊手臂,却只堪堪触到一点衣摆。

如山高的黑龙在半空显现遮挡大半日光,该是威慑之兆,却止不住面上颓靡,连支撑身体都废了许多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