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在茶水间的时候,他明明都是细嚼慢咽的。
我撑着头觉得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似的,闷得令人觉得慌。我犹豫着点开手机翻到我们的聊天介面,最后一段讯息是昨晚陈昭睿告诉我他到家了,我回了个好,还问他明天要带什么口味的贝果来吃。
陈昭睿回我:【蓝莓起司】
他说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我叹了口气,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最终还是没有发讯息给他。
实际上,虽然觉得刘品贤有点多管闲事,但他的话也让我心生警惕,就算陈昭睿对我有什么想法或我对他的一些举动感到心慌,在公司里我们就是主管和职员的关系。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注目着,哪怕是我认为表面上不会过份偏袒的相处模式,在别人眼里都很有可能被放大检视。
就好比刘品贤只是看见我上了陈昭睿的车就来提醒我一样。
于是,接下来这一整天,尽管从陈昭睿频频投过来的视线让我感觉到他是想找机会来和我说话的,但我全都不动声色地避开来了。
后来陈昭睿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下班时间一到,他就离开了。
这一天我们都没有说上话。
我加了点班,把事情处理完后才搭公车回家。
我一个人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看着窗外的建筑物一个个往后方而去,恍然间想到,这样的风景我居然看了有十年。
而这十年间,除去三十出头时有短暂的和一些人交往过,又因为个性和理念不合而分开,后来更是从朋友那里接回雪球,我便没有再和谁谈过感情了。
我是一个不太喜欢改变的人。
习惯了一成不变的日子以后,尝试新的事物总会让我感到有些恐惧。
就像几年前朋友说他从马路上捡回来一只脏兮兮的猫问我要不要养时,我也是犹豫了很久。
我根本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但朋友那边已经养了三只猫,实在是没办法再收留了,偏偏他又舍不得把猫送去收容所,在好友里问了一圈刚好就找上我。
我那阵子闲着没事,就想着去看看也好,没想到一见面雪球对我又是炸毛又是哈气,一阵混乱之下居然还咬了我一口,让我去医院打了一针破伤风。
可明明是这么不愉快的开始,当我从医院回到朋友家时,刚洗好澡白得发光的雪球偏偏又凑过来蹭我的小腿;她在我身边绕了两圈,仰头对我喵喵叫,我朋友把她抱走还会自己跑回来。
这转变的速度就连朋友都很惊讶,直嚷着还真是一只捉摸不定的猫。
朋友见雪球跟着我不肯走,在旁边继续说服我说:“你不觉得一个人在家里也挺无聊的?反正你有经济能力,也不需要顾虑其他人,又有自己的房子,有缘的话就考虑一下吧,我也可以帮你做点功课,反正谁不是从零开始的呢?”
我和雪球对视了许久,最后她在我蹲下来的时候跳上了我的大腿,我冲动之下就决定将雪球带回我家。
雪球对我的亲近让我第一次有了想要养宠物的念头,并且随着我们一日一日的互相磨合找到了最适合我们俩的生活模式。
可在这样的相处下来到第三年,有天我偶然得知同事的猫因为年纪大而过世,她难过了很久,也让我忽然间意识到,雪球再怎么朝夕陪伴我,她终究会比我要早离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这一点那么在意,以前的我对于相遇和离别都看得很开,现在这几年却越来越没办法那么想。也许是因为雪球填补了我大部分独自一人的寂寞,她陪伴我的时间太多,多到我已经将她视作我的家人。
这让我开始害怕新的转变。我害怕那改变了我,害怕在改变了我之后,又毅然决然地离开。
我变得胆小。对雪球是这样,现在对感情也是这样。
没了十几二十岁那种喜欢谁就敢于表达的冲劲,没了那份就算结束一段感情仍可以坦然寻找下一段的心境,也没了对于谁的离开还能泰然自若的勇气。
我在我家附近那个公园的站点下了车,想着能走一段路透透气也好,走着走着正好经过昨天陈昭睿停车的位置,让我想起昨晚我们一起吃饭的情形,也就多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看居然就看见一台熟悉的车子,以及站在车子旁边滑手机的陈昭睿。
我有些迟疑又不可置信地喊他:“陈……昭睿?”
陈昭睿闻言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找声音的来源,没多久他回头看见我,瞪大眼睛缓缓收起了手机。
我快步走过去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陈昭睿抿了抿唇,“我想跟经理说点话……对不起。”他的道歉让我一怔,接着又继续说:“我是想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昨天的事情让你在刘经理那边不好说话。”
啊,是为了这个?
“但今天在公司里都找不到机会,我就想传个讯息问能不能跟经理约在外面,停在这里只是……我没想到经理会走这边,抱歉。”
陈昭睿看起来有点尴尬,虽然说话的声音还是挺冷静的,我却好像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他的不自在。
一连听他道了两声歉也让我有点慌,便解释道:“我搭公车回来,平常都是走另一边的没错,今天只是想散个步所以选在靠近这边的公车站下车。”
“……”
“……”
气氛似乎有点僵,我觉得我是该出声安慰他的,告诉他我其实没那么介意,能和他一起吃饭我也很开心。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不禁想,要是我那么说了是不是会让陈昭睿有所期待?
我是想给他期待的吗?
这句话陈昭睿曾问过我一次,时隔一个多月,我却仍无法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做决定。
然而正当我犹豫不决时,是陈昭睿率先打破沉默开口:“我先走了。”
我听见滴滴两声解开车锁的声音,陈昭睿向我点了点头,随后便上车驶离我面前。
而始终反应不及的我,直到陈昭睿的车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才回过神来,其实当下我随便说什么都好,陈昭睿这一趟来无非是想从我口中知道我的想法,我确实不感到困扰与反感,说句无所谓或别在意都好过一言不发。
我却选择了一个最坏的答覆。
那一晚的沉默将我们的距离重新拉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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