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越说越绝望,声音也颤抖起来:“可阿白还是要去救人,至少救人是哥哥喜欢的,不能做哥哥喜欢的人,就去做他喜欢的事,这样至少……至少能不再惹他生气。”

“施主,”空悲忽然开口,“施主要等的人,现在就在外面,施主为何不亲自跟他谈谈呢?”

闻朝:“……”

这和尚发现他们了?

还这么快就把他们给卖了?!

“你说什么?”阿白明显一愣,“哥哥他……在外面?”

“他们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想必是来找小僧的。”

“……你知道他们在找你,还跑到这破庙里来?!”阿白突然高声尖叫,“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吗?我现在这恶心的样子,怎么能够见他!快点滚出去,快去把他引开!”

紧接着是一片叮铃咣啷,似是阿白慌乱中打翻了什么东西。晏临果断收起法术,一个闪身已到破庙门外。

闻朝紧随其后,就见一个满面病容的少年从破庙里跑出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像多年没见过太阳一般。

少年仓皇之间不小心跟他对上视线,立刻伸手抱头,逃也似的与他擦身而过,嘴里不停念叨:“别看我,别看我……”

闻朝哪里想到他看见自己竟会选择逃跑,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兔妖少年一头扎进半人高的杂草中,转瞬便跑没了影。

闻朝愣在原地,晏临微微眯起双眼:“刚刚那个……好像是他的本体。”

“那位施主执念太深,已成心魔,如若不能解开,便只能一直疯疯癫癫下去。”空悲缓步从破庙里走出,冲二人行了一道佛礼,“冒犯了。两位施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第90章

“别来无恙, ”闻朝看向他,觉得这和尚从外表看上去和上次分别之时没什么区别,内里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你好像不意外我们会来找你?”

“小僧曾说过, 若施主有任何需要, 都可拿着佛珠去金光寺找小僧, 两位施主想必已是去过了,得知小僧正在凡间,才辗转抵达此处。”

闻朝:“你猜得倒是准。不过,你为何会想到到凡间来?”

“自然是来修行。”空悲垂下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小僧自幼在金光寺长大, 日日礼佛修身,以度化众生为己任, 却从未了解过真正的众生。直到那日误入太虚秘境,与诸位相遇, 才知自己的修行远未至圆满, 度化众生不过空口而谈未知众生疾苦,谈何度化众生。”

“佛不度无缘之人, 孟极乃无缘之人, 小僧却执意想要度化她, 是小僧违背了佛法。”他顿了顿,“自秘境归来, 小僧便有所感悟,因而踏入尘世,先知众生苦, 再谈度化众生。”

闻朝:“所以你放过了那只兔妖?”

空悲点头:“他杀孽极重, 怨气也极重, 虽有向善之心,佛却度不得。他身上的因果线错综复杂,可若寻根溯源,皆跟施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需解铃,还需系铃人。”

“我知道,”闻朝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肯定还会再来找我,只是不知……如果城中百姓知道他们口中传唱的兔仙,竟是这样一个满身杀孽的恶妖,会作何感想。”

他说着看向都城所在的方向,远远的似能看到一线城墙,墙内圈着的百姓正在欢度佳节,墙外的人与妖却各怀心事。

空悲绕开了这个话题:“两位施主,不知此次来找小僧是为何事?”

“来借你的破妄金铃,”闻朝回过神,“用完就还给你,你看可行?”

“施主想用金铃破开身上的禁制?”空悲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可这禁制是那位已经合道飞升的大能留下的,据说他已回到大千世界,施主若想破除,为何不去找他?”

闻朝:“找过了,他说他也解不开,让我来借破妄金铃,说金铃可以破除世间一切禁制,包括他留下的这一个。”

“原来如此,既然他这么说,那金铃自然可以借给施主。”空悲道,“但还请施主三思,禁制封印的是施主心中恶念,施主的一半神魂已被恶念侵蚀,靠禁制压制,才能让另一半神魂主导躯体,保持灵台清明,如若将禁制解开,施主会立刻被恶念吞噬。”

“我知道,”闻朝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垂下眼,“可我还是想试试。”

见他态度坚决,空悲便不再劝,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金色铃铛:“可需小僧为施主护法?”

“不必了,”晏临接过话茬,也接过金铃,“解开禁制有一定风险,不能在人间进行,我先带着他回扶云派,这法宝借给我们两天,等禁制解除,我会亲自将它归还与你。”

空悲点头:“这样也好,等施主用完,直接送去金光寺即可。”

晏临:“那就多谢了,若日后金光寺有求,我扶云派也定当相助。”与。熙。彖。对。

“青崖仙尊不必多礼,不过是小僧代金光寺,还那位大能一个人情罢了。”

闻朝听了这话,觉得颇有内涵师祖之前透露过他对金光寺有恩,但那应该是几百几千年前的事情了,空悲居然知道,还能“代金光寺还人情”,又拿着传承千年的法宝破妄金铃,看样子这和尚确实大有来头。

三人又客套两句,便就此别过,空悲打算继续留在城里,而闻朝他们目的达成,准备即刻启程,返回扶云派。

这场短暂的人间之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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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在庆贺中秋,扶云派竟也非常热闹,原因无他出去搞事的解悬天回来了。

短短数日之间,解悬天凭一己之力,将仙门榜上排行前三十、曾经针对过扶云派的门派全部折腾了一个遍,这些门派原本就被魔界骚扰过,被抢走了数不清的法宝和仙药灵草,元气大伤,再让解悬天这么一整,全部惶惶如丧家之犬。

合道大能的威压之下,修真界人人平等,无论你是化神还是练气,都得跪着说话。

二十个门派掌门被解悬天拎小鸡一样拎回来,站成一列在通天梯上罚站。这位合道大能满肚子坏水儿,特意让他们按照仙门榜的排行来站,排行越高,站的台阶就越高,首当其冲便是凌绝阁掌门凌放。

凌放身上伤势未愈,是被解悬天强行绑来的,后者提前给他塞了两颗平气续命丸,免得他死在当场。

按这顺序一站,几位掌门直接被公开处刑,凌放垂着头,脸色比平常更加惨白,好像下一刻就会晕倒。

“诸位,我解某人今日悄悄地‘请’你们过来,”解悬天坐在更高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一壶酒,“没让派内弟子们围观,也没让贵派弟子知道,就是想平心静气地,单独跟你们聊聊。”

“仙尊,”不知是哪位掌门向旁边跨出一步,硬着头皮道,“我们已经和扶云派签下和平协定了,从今往后,自会和扶云派和平共处。”

“扶云派?关扶云派什么事?”解悬天一只手撑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是诸位误会了,还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这次是解某以个人名义请你们来的许久未回修真界,想跟你们叙叙旧,这也不行吗?”

刚才说话的掌门额头滑下冷汗:“行,当然行。”

“明人不说暗话,我忙,诸位也忙,所以我们长话短说。”解悬天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籍卷轴,就这么随意地一抛,卷轴刚好落在凌放脚下,骨碌碌地打开了,顺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下掉,刚好停在最后一位掌门脚下,长长的卷轴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铺满了整整二十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