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义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就是万钒故意引诱关山，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如果往小了说，谁家应酬酒局还不去这种地方玩一玩呢？真计较起来连大哥二哥都在里面。璞星除了赌场外跟华碧本质上也没差多少。他没必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就在这话在于明义舌尖上打转的片刻，正巧，你从屋里出来，见到于明义跟他打了招呼，于明义脸上的严肃立刻冰消雪融，褶子缝都笑眯眯起来，问候你最近如何。

没出口的话就吞了回去。

董北山等你们寒暄完，才示意你坐过来，坐到他的身边。他握住你的手才对于明义开口：

“你去跟二哥汇报一遍，这件事我交给他处理。不论如何，我当年说过的话不会变。”

董北山意味深长，他的手从你戴的镯子上一寸寸捏过去。

“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是夜，万轻舟关闭书桌上的台灯，无主灯设计下的感应灯带随着他走过次第熄灭。他没有打开通往走廊的门，而是穿过暗门走回主卧。

涂云淑带着花镜坐在床头，正在跟人视频，见万轻舟进来，又用方言讲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掉，往上划着聊天记录。

万轻舟在床的另一侧掀起被子：“给姑娘打电话呢？”

“嗯。”涂云淑的亲生女儿在德国工作，是医学博士，如今结婚生子在那边定居，“给我看小华的照片嘛老灵的呀。”涂云淑还把手机递过来给他看几张外孙子划皮划艇的照片。

“是不错。”万轻舟看看也赞一句。

涂云淑摘掉眼镜取来绒布擦擦镜片切入正题：“怎么？那个关山你打发走了？”她在卧室的阳台上听到了远远的车声。

“嗯，留着有什么用。”万轻舟淡淡说。

起初涂云淑见关山眼巴巴凑上来，万轻舟不避开反倒跟他打得火热，还以为万轻舟是要像当年扶持董北山一样，再扶持一个关山关山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万轻舟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关山给他递了一份投名状，给被挤压的兴宏出谋划策，愿做马前卒，替万轻舟打着善仁的名义，去跟政府扯皮。还给他提供了这几年不少北山集团里的密辛，又拍着胸脯说自己与万钒投缘，哥俩正该多多走动。

谁知董北山并没选择在吉林做了不少地产开发，这两年才跑顺了路打通了关节的关山，反而指派了于明义来做这件事，这倒是他和关山没算到的。

但管他算没算到，万轻舟只看结果。现如今结果达成，兴宏虽然被挤压得关闭了四五家店，但是壮士断腕，那些外地企业三天两头应付市场监管的标准和“群众”投诉，以及紧接着来的各种调查，停业整改，眼看着就要被挤兑得在长春站不住脚。狡兔死，走狗烹，出点子的关山自然也就没了利用的价值。留着反而是鸡肋。

关山敢来投奔万轻舟，也是觉得近几年自己在善仁不受重用。他跟着董北山混了十多年，混到现在的地位本应该在外呼风唤雨，搅弄风云，却处处掣肘，成天被耳提面命不能轻易暴露了黑社会的匪气痞气，收敛了脾气自尊给人散烟敬酒端茶递水。

董北山和傅煜然都看得开，明白要想有所得必得有所失，要想做人上人，必得先夹起尾巴做孙子。

但关山心里不悦得很，觉得董北山是有意打压他这个老将。

“不是你说，北山重感情，朱元璋那样赶尽杀绝的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吗。”涂云淑忍不住反问。

万轻舟反问回去：“人心哪里有一刻是满足的啊？就算北山不亏待他，他想要的也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今天能通过工程拿到一百万，明天就希望自己什么都不做也能拿到两百万。要我说，北山还是太心软，最开始就喂大了他们的心，养肥了他们的胆。”万轻舟一贯是严苛且等级观念分明的人。

涂云淑手里用小玉锤轻轻敲着膝周穴位道：“那你也不提点提点北山，就凭着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留在他身边。”

万轻舟盖好了被：“他还用我提点？他一向敏锐，这一次的事过后，只怕他就不会再重用关山了。”

万轻舟成功让董北山与他的一员大将离心，又一次算计了自己的学生，并且使兴宏缓过商业化的冲击，稳稳立住脚，可谓一箭双雕。但他心里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他把花镜也摘下来放在床头，又说：“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给他一样东西。事情不能让他白做。”

涂云淑松了口气，点点头：“也好，小年叫北山带着陈妤来家吃饭吧。”

涂云淑心里是不希望他们再你来我往的暗斗下去了，不能做到拉拢董北山也不要把他往外推远，她不希望万轻舟再死死把住权力，做一个退休老人，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就好了。哪里有万年不倒的长城？哪里有百世千秋的功业？勘不破的人就是累死了也不知为谁忙。

可涂云淑话到嘴边又咽了。她不能生育，只有跟前夫生下的一个女儿。所以万轻舟没有亲生儿女，这种后继无人的不安定感随着他身体的衰老也变得愈发明显起来万钒万钧没出息，他看不上，董北山傅煜然有出息，他又忌惮。

他愈发像一个脾气古怪的暮年帝王，用狐疑的目光审视每一个人，想在死前把权力牢牢抓紧在手中。

思及于此，涂云淑又放软了一点声音，将手臂轻轻搭在万轻舟的肩上，向他凑过去，“让他们一起热闹热闹，好不好？”

万轻舟对是否接纳董北山带着你上门还犹豫不决，但看在涂云淑这般费神劝他宽心，索性不坚持，闭上眼：“你定吧，叫万钒媳妇帮你弄。”

涂云淑笑道，“让她操办，可算又让她捡上露脸的事了。”

其实涂云淑对孟梅这个侄儿媳妇也算满意，会来事能社交，不愧是当年省台的台柱子，就是老惦记着压别人的风头要自己的好儿。时不时爱拿捏自己作为万家下一任当家主母的面儿，殊不知在涂云淑眼里，真是小猫爬佛台，上得去，可下不来。

作者有话说：朋友们还记得大哥的承诺吗，就是犯天大的错也不会要他们的命。大哥是一个很仁义的人。

第075章 | 0075 第五卷《两难全》（六）年岁

郑翔已经四十出头了，但还长着一张娃娃脸，跟乐团去欧洲巡演的时候买酒还要被酒保查身份证，这也是他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但这种老黄瓜刷绿漆在金颂看来则有万分不适。雌雄莫辨的嗓子，身上喷着香水，一根胡须都不见，指点金瑛手部动作的时候还偶尔翘一翘兰花指，妥妥一个小白脸形象。

但既然是你为金瑛特意请来的钢琴老师，那金颂陈姝一定会把最热情似火的一面都奉献出来。

郑翔跟着陈姝的指引来到了别墅二楼的琴房，挑剔的本能使他进入房间时难免四下打量一番。窗明几净，阳光柔和的洒在屋内，价格不菲的施坦威钢琴，茶几上放的一束百合，以及穿着Dior连衣裙的小女孩。心下明白了一二这个家庭的资金实力，开口肯定道，不错，氛围不错，学艺术最重要的就是氛围，来吧，先让我看看基本功。

陈姝也是多年的钢琴陪练妈妈，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心得， ? 拿出厚厚的笔记本准备记下郑翔的点评。

“还可以，算扎实，就是注意一下这个连音处理。”

郑翔俯身亲自演练之前，还嘱咐陈姝，“用手机录一下我的指法。”陈姝连连感谢，要知道不是每个老师都愿意让家长录下来当日后的教学模板。

“练习曲练到什么了，我看一下你的整体表达能力。”

“好，很好，保持住，情绪，节奏，手指不要飘，坚持一下，细节处理。”平心而论，郑翔能在央传当教授必然是有自己的两把刷子，在教学方面细致入微，循循善诱，点拨和提醒都恰到好处地解决了金瑛钢琴学习上的一些固有毛病。

算是对得起邱鸣的嘱托， ? 郑翔这边一对一给金瑛上了快两个小时的课，要知道大学里那些学生还是六个一组跟他上大课呢。下课之后，郑翔仍嘱咐了陈姝几句，让孩子没事伸开手指，像抓云彩抓音符一样，手指再分开些，还是处理八度的时候，手指有点飘。

陈姝点头称是，让金瑛在琴房继续练习，请郑教授下楼坐坐，喝茶吃吃点心。郑翔喝了一口红茶，仍不忘听了一耳朵楼上传来的旋律，说，嗯好一些了，你家孩子还行能点透。金颂则表示立竿见影，听着让人耳目一新，果然没辜负了郑老师坐了一个小时飞机特意来沈阳指导。

“我也是回家探亲，正巧之前邱教授和我说你家的事。”郑翔一边擦手霜保养，一边笑问：“你们家是怎么认识邱鸣的？邱教授来找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她从来不轻易跟人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