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周瀚之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万钧念的那杯酒总算喝到了嘴里,只不过是被周瀚之从头浇到脸上。万钧的眼睛被高度白酒灼烧着,他痛哭流涕,明白了周瀚之有可能真的会弄死他,终于开始求饶,“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从矿里滚出去,你们万家没那个脸和七宝一起上桌吃饭。”周瀚之甩下这句话。

长春某间别墅里,怀孕四个月的齐明月恋恋不舍挂断了和妈妈的电话,看了眼时间,猜测起丈夫万钧的动态来。

“张妈,你把解酒茶备上,我这就下去,去客厅。”齐明月披着披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若有所思,她刚刚和妈妈打电话就是在商讨要不要跟着万钧去内蒙的事。

万钧要去内蒙管矿的事,这是几辈子的金山银山。她要是去呢,肯定能紧盯着,也能看顾好万钧的生活,对夫妻感情也好,她要是不去呢,虽然能安心养胎不吃苦可两地分居变数也不少。

齐明月正入神的想着,突然听见了门口骤然响起的安全警报和张妈焦急的呼喊。她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门口,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差点跌坐到地上。

她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出去应酬喝酒的丈夫,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扔在地上,灰头土脸不说,裤腿脚踝处还有令人作呕的血尿。

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明月快要晕倒了,但她跟嫂子孟梅一样,心性是个强悍的人,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又把双方父母甚至万轻舟和涂云淑全通知了一遍。她捧着肚子坐在走廊里等人,解开了万钧的手机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她在微信里点开了一个名为“周总”的联系人的未读消息。

齐明月点开视频,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可怖的黄沙埋到胸口,又被人拖出来,连裤子都掉了。旁边的打手全然不当一回事,嘻嘻哈哈地聊闲,还往万钧嘴里塞了根烟让他抽。万钧脸上全是眼泪鼻涕,哆哆嗦嗦对着摄像头磕头求饶,还有几张看不清字的手写合同,按着鲜红的手印。齐明月觉得身子都软了,顺着塑料长椅滑到了地上。

接到了电话的涂云淑不想让万轻舟知道。齐明月打来第一遍电话时,她就说他大爷睡了,先安排急诊检查吧,明早会过去的。但是很快,万轻舟的弟弟和弟媳妇来了电话,哭着说儿子不好了儿媳妇动了胎气,也不知道得罪什么七宝的人,矿上的买卖要黄了。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万轻舟把这件事交给了万钒,闹到现在得罪了人,让自己的宝贝儿子遭罪。

涂云淑恨这些人太无耻,但万轻舟已经在黑暗中听到了吵嚷和哭闹,咳嗽了一声,睁眼说:“去吧,去急诊看看。”

万钒现在还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住着,后面的楼里住着精神受了刺激的孟梅。现在急诊还躺进了万钧。这回万家人倒是都在一处了。

涂云淑亲自扶着万轻舟出现,万轻舟站在病房外重重倒了一口气,看了看满脸泪的侄媳妇,才问:“谁动的手?”

“七宝,就是七宝的人...呜呜呜...”齐明月哭得伤心,又害怕,她亲妈在一旁安抚着女儿。

涂云淑知道七宝的势力招惹不起,忙问:“现在人怎么样了?”

“人还不...”齐明月的妈刚说了半句,就看见大夫拿着CT核磁共振等一堆片子出来,一家人立刻全部围上去问东问西。

大夫很冷静的说着数项医疗诊断:“病人下肢碾压伤,盆骨粉碎性骨折,两侧睾丸膨出扭转,有坏死可能,脾脏和肾脏三级破裂,腹腔出血,现在是需要手术,你们家属谁来签个字。”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懵了,齐明月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万轻舟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现在这可能是万家最后一个出世的孩子了。

所有人不自觉退后一步,让给了一向拿主意的万轻舟去签字,万轻舟感觉头懵目眩,脑子里面像炸了个二踢脚一样,他努力平稳心神,硬撑着去签字。可短短一步路,他的右腿仿佛如灌了铅一样,他几乎是硬拖着半边身子,拿笔写字也力不从心,写的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涂云淑想上前扶着,但是只看见一个状如老狗,舌头外在一边,嘴角向下咧着,右手僵硬似石的老人双膝发软站立不稳。

“大爷!”

“哥哥!”

“轻舟啊!”

这是万轻舟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几声呼唤。

第110章 | 0110 第七卷《小重山》(八)山雨

“万轻舟真是命硬,就倒在急救室门前,医生立马拉去救了。”丁厉这般汇报着万家的近况,从称呼上已经没有了过往的尊重。

董北山没有让丁厉继续把话说下去,虽然早在那个寒风阵阵的秋夜里,了断了俩人间的师徒情谊,但内心深处他对于万轻舟的轰然病倒,仍旧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傅煜然把话接过去,让丁厉好好开车回去,机灵点,多帮帮冯涛。丁厉应了,转身而去。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在涂云淑哭天抢地的悲恸中,万轻舟又顽强地活了过来,精锐专家齐上阵,血栓溶得及时,手术留下的后遗症只等慢慢康复疗养就好。

涂云淑握着他的手说:“你看见这片子上面的黑点没有?你不能再情绪波动了。”她流了泪,“你也为我想一想好不好?我也只有你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也一起过了将近三十年的日子。刚刚苏醒的万轻舟说话还是不太成句,他努努力,在病床的枕头上点点头。

涂云淑说万昭祤一个孩子经历这一遭未免太受苦,让接万昭祤到身边来。也是万轻舟的意思,谁料万昭祤回绝了,说家离学校更近一点,何况下了晚自习回家太晚。但涂云淑一再要求,说万昭祤还是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在家住冷清也不安全,立马吩咐冯涛接万昭祤过来。

比起齐明月怀得那个还未呱呱坠地的孩子,万昭祤是他们万家仅存的火苗,涂云淑不肯再冒一丁点儿风险,拼尽了全力,也要把万昭祤庇护在他们的羽翼之下。

老的老,小的小,涂云淑鬓边的白发任凭采薇有一双梳头的巧手也遮不住了。

在开往医院的车上,冯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后座沉默得如同一夜成人的少女。她并不知道,使她家一夕之间跌进梦魇般地狱的始作俑者就在她的左前方,他表现得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没有半分不恭。命运有时就是如此残酷,如浪里蛟翻,上一秒平静的水面顷刻间就是厮杀的战场。没有人能在岸上袖手旁观。

世间事,笼里雀,局中人。

车到,万昭祤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万轻舟的病房,说来也讽刺,这最高规格的特需病房一层已经被他们万家人沾满了,截肢了一条腿的爸爸,情绪崩溃精神分裂的妈妈,还有内脏破裂粉碎性骨折的小叔,苦笑像爬山虎一样爬上了少女姣好的容颜。

在护工的辅助下,轮椅上的万轻舟在小阳台坐着,转头看见了侄孙女。“来,坐一坐。”万轻舟虽然手术介入及时,出血量也少,但毕竟是开颅手术,语言功能还是受了点影响,他能想明白一句话,但是说的慢,舌头使不上劲儿,因此也不爱多说。

万昭祤在万轻舟的对面盘腿坐下,小蒲团被阳光晒得热热的,她在这段时间所有潮湿惶恐的阴郁,翻天覆地的痛苦,都在光下被晒干了,只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大奶奶回去,给你收拾,录下来发……。”聪颖的万昭祤可以从万轻舟的只言片语猜测出全部的意思,涂云淑先回青山坞准备收拾她的住处,采薇也在小,会录了视频发过来。

万昭祤在手机上收到了采薇发的视频,她眼睛看着屏幕,心思却飘远了,她想着青山坞后面的花园很大,万昭祤甚至没有逛遍过每一处。她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常跟不同的大姐姐在这里捉迷藏,捉蝴蝶。十年过去了,现在她们之中有些人披金带玉满身贵气,有些人杳无音信,有些人甚至已经不在人世。乔木森森,她觉得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心静。她已经沉入谷底,接下来无论怎么走也不会比这境地更坏。

她听到万轻舟问: ? “你妈妈……还好?”

两个侄子受此重创,万轻舟已分不出来心思去探望确诊了精神分裂的孟梅。算是万家半个干女婿的冯涛倒是负责,请了中医西医治疗,但情况总是时好时坏,让人揪心。万昭祤没说孟梅闹腾得厉害,白天哭夜里喊,每次夜间一折腾起来就是一两个小时,必须得她陪在妈妈身边,采薇也是日夜陪着孟梅,劝年纪还小的万昭祤早去休息。

万昭祤抿抿嘴:“还那样,夜里睡不踏实,总惊醒。但我看医生给她开的药不能老吃,吃了,妈妈虽然好些,但神情恍惚,我不想她这样,就陪着她说说话。”

万轻舟点了下头:“你妈妈……不容易。”在他眼里算是万家拖累了这个侄儿媳妇。但话又说回来,

覆巢之下,哪有人能独善其身呢?

对着从小看她长大的万轻舟,她没什么避讳:“大爷爷,我想报吉大的冬令营。”万昭祤没把自己能考上的话说死,只说试试:“如果真考上了,我去吉大走读,还能和你们住一块儿,这样也方便照顾着我爸我妈。”

万轻舟心中忍不住一阵酸,这么好的孩子,又是万家第三辈中跟他最亲的一个,等到长大了本应该是他最得力的人之一,家中却突然遭到这种变故。

万轻舟沉吟一下,然后用力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口吃清晰一些,把这句话说全,“也好,去吧,去看看,你年纪小,家里的事,不要放心上,好好长大,大爷爷在。”

万轻舟说罢拍了拍万昭祤的手,万轻舟满是输液淤青的手上,落下来一滴少女晶莹的泪,这滴泪像乐谱上的休止符,给懵懂和天真的过往画上了一个句号,从此万昭祤的人生进入了新的乐章。